娘和棠兒在殿口迎自己,因吩咐道:“你去稟皇后。叫她不要出來,外頭雨涼風大。”
“扎!”秦媚媚萬沒想到平白的就得了這麼大個彩頭,高興得頭漲得老大。就雨地裡打了個千兒,起身回頭就顛,不防一腳踩在青苔上,滑得一屁股坐在了水裡,一個打挺又跳起來,直趨入殿,一溜煙兒似的,惹得廊下迎駕的幾個女人手帕子握嘴格格兒笑。見乾隆走近,她們齊叩下頭去,鶯聲燕語參差不齊說道:“奴婢們給萬歲爺請安!”
“好好,都起來進殿說話!”乾隆略一抬手脫掉木履便跨步進殿。皇后己從暖閣裡出來,一邊向乾隆蹲福兒行禮,又招呼幾個女人:“別在外殿立規矩了,主子爺乏透了的人,進來陪主子說說話兒解悶兒——今兒聽說瀛臺議政,議得長了,晚間還要去英英那邊。陳氏也在這裡,叫她給你治膳,就在這邊用過膳再去。你夜裡還要看摺子,都叫人送過那個‘土耳其’宮裡了。那邊小夥房傢什沒這裡齊全,就不必過去用膳了吧?”
乾隆覷著皇后氣色,果然比平日多了點紅潤,因笑道:“請你來園子你還怕往不慣——還是這裡好些吧?今晨聽說你略犯痰喘,瞧氣色像是不相干的”,他一眼瞥見案上攤著一卷子圖畫兒,又問:“是哪裡進來的畫?必是好的,誰的手筆呢?”說著目視棠兒。棠兒臉一紅,忙低下了頭。皇后富察氏笑道:“這不是古畫,是工部送呈內務府的圓明園繪彩畫樣子。我們閒聊,她們都想開開眼,我就調過來叫她們看看。”乾隆微笑點頭,見大家都站著,便先坐了炕邊椅上,說道:“皇后喜歡打坐,還坐炕上——你們隨意兒,今天不要拘禮。”因又目視棠兒,良久才道:“好像有了白頭髮了,不過,不細瞧瞧不出來。”因突然覺得忘情失口,乾隆忙又笑道:“福靈安上回進來給老佛爺請安,朕也在跟前,老佛爺很愛見他,又是侍衛,問了年紀,已經十八歲了不是?那拉氏跟前四格格已晉了多羅公主;朕看可以配他為額駙——因這事得皇后的懿旨,還沒商量,所以還沒下旨。你雖不是她的親額娘,這事作得主張的!”
棠兒見乾隆先是忘情,後又用正經事遮掩,知道乾隆心念中沒有忘掉自己,心裡一陣溫馨暖熱,又略帶著一點酸楚,下意識地掠了一下鬢髮,恭恭敬敬答道:“這是太后老佛爺對犬子的榮寵厚愛。臣妾感恩念情,舉家粉身碎骨也是報不了的,豈有不遵懿旨的理?還望主子娘娘垂恩賜婚。”說罷,插燭般向富察氏拜了下去。
“快起來,起來吧!好商量的。”皇后忙笑道,“這是太后的慈命,我怎麼會不允?那拉妹妹,你看呢?”
那拉氏是最知道棠兒和乾隆那一段風流情事的。傅恆的兒子福靈安、福隆安都是侍衛,逢節朝見太后,隔簾子也都見過,也都是玉立頎身的英俊少年,如今傅家大貴大盛,又是皇后嫡親兄弟家。皇后皇帝說著,已是高興得心花怒放。但她歷事漸多,知道乾隆和皇后喜歡體態穩重安詳,因逼住了滿心歡喜,小心翼翼向皇后欠欠身,抿嘴兒笑道:“女兒嫁這樣的人家,當孃的還有個不心滿意足的?全憑主子、主子娘娘作主的了——”她突然靈機一動,喜笑顏開說道:“鈕貴主兒跟前我們還有一位和嘉公主呢!聽說傅家二公子福隆安也十七八歲的了,何不就配了公主,親連恩,恩結親,皇家多了兩個好女婿,朝廷上不更給主子出力賣命?”
“人都說論史評,以為東漢亡於外戚宦官”,乾隆高興得臉上熠熠放光,站起身來在殿中徐徐踱步,說道:“其實東漢時分,接連幾個都是年幼皇帝,主不得政務,事事都委太監去做,不是外戚頂著,早就亡了——親連親,親套親,打斷胳膊連著筋——外戚得勢殺宦官,宦官得勢殺外戚,把皇帝給晾一邊去了,這就是東漢!我們大清祖制,靠的是八旗旗下人,一個籬笆三個樁,一個好漢三個幫,就是這個意思!”
一番話說,幾個女人都面面相覷。她們誰也沒讀過《後漢書》。但乾隆說的籬笆樁,好漢幫,意思卻十分明白。因見乾隆看那幅畫兒,皇后笑著下炕,命睞娘,“把傅恆家的帶來的圓明園四十景標題兒取來給皇上定名兒。”
“是。”睞娘靦腆地答應一聲,至大金皮櫃前踮起腳,從櫃頂上取下一封素金黃線綾面兒的摺頁子,雙手捧給乾隆。乾隆一手接摺頁,笑道:“道賀你縉位了,回頭叫皇后下懿旨給禮部內務府,註名金冊,開臉拜了堂,光明正道的就是‘儀嬪’了。”睞娘一紅臉,蹲了福兒仍退回皇后側畔。幾個嬪妃並棠兒見他們當眾如此纏綿旖旎,臉上帶笑,心裡卻直犯醋味。乾隆這才細看那摺頁,只見上頭寫著:正大光明、勤政親賢、九洲清宴、鏤月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