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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部分

太棠兒的嫡子,極聰明,生得英氣勃勃,令人一見忘俗,只是內裡心性瞧著略嫌剛硬了些,待人接物卻是徇徇儒雅。傅恆和棠兒都極愛他的。傅恆用柔和的目光凝視了他移時,已是端起了父親身分,問道:“已經睡下了?”

“回老爺,兒子亥未就回房去了,不敢違父親的命。”

“這早晚叫你,不犯困吧?”

“不困!兒子的體氣比哥哥弟弟們都結實。”

傅恆揹著手回身走向書房,卻不忙口授信件,從書架上信手抽出一本書,吩咐小廝:“再掌一技燭來!”對跟進來的兒子說道:“這是《震川先生集》第十七卷。”隨手翻開了,指定一篇《項脊軒志》說道:“大約一千字吧。背!”福康安原聽是叫自己來寫信,沒有想到父親會先出這麼個題目,答聲“是”,雙手接過書來,蹙眉凝矚移時,把書雙手捧還給傅恆。傅恆早就聽說福康安有過目不忘之才,沒有料到竟敏捷如此。他輕咳一聲掩飾過自己的悅色,把卷穩坐在安樂椅中盯著福康安不言語。福康安在父親的凝視下多少有點不安,抿了抿嘴唇背誦道:項脊軒,舊南閣子也。室僅方丈,可容一人居。百年老屋,塵泥滲漉,雨澤下注,每移案,顧視無可置者,又北向,不能得日,日過午已昏……又雜植蘭桂竹木於庭,舊時欄循,亦遂增勝。借書滿架,偃仰嘯歌,冥然兀坐,萬籟有聲,而庭階寂寂,小鳥時來啄食,人至不去,三五夜,明月半牆,桂影斑駁風移影動,珊珊可愛……

他幾乎毫不間滯,琅琅背誦如珠走玉盤,俯仰之間神采照人。傅恆雙手扶著椅背,興奮得似乎要站起來,眼中放著歡喜的光,又突然意識到自己是“嚴父”,又安適矜持地坐穩了,端茶啜唏著聽:……其後六年,吾妻死,室壞不修。其後二年,餘久臥病無聊,乃使人復葺南閣子,其制稍異於前,然自後餘多在外,不常居。

庭有批把樹,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修修如蓋矣。

“背的倒也罷了。”傅恆臉上毫無表情。“最後一句背錯了,是‘亭亭如蓋’。什麼‘修修’?瞎杜撰!”福康安陪笑道:“阿瑪教訓的是!不過,我見父親常用‘水亭居士’的號,兒子不敢不避諱。”傅恆沉默了一會兒,說道:“過目成誦算不得什麼稀罕。聽說你在謝家園子和幾位阿哥世子爺會文,還坐了榜首?我告訴你,炫才露智就已經失了君子本性。三國裡的張松,王安石的兒子王雩,千言萬言過目不忘,還有雍正爺手裡的劉墨林,不是年命不永,就是身罹奇禍,不該引以為戒的麼?”

福康安眼皮動了動,想偷看父親一眼,沒敢。唐相李鉍、明相張居正、本朝的高士奇、張廷玉年輕時都是一目十行隨口背誦,並沒有什麼“奇禍”。特特地叫背,背出來卻又訓斥,他真難服氣。心裡反駁著父親,口中卻道:“阿瑪金玉良言,兒子銘記在心了!”“你不要把阿瑪想得那麼刻薄。”傅恆說道:“這篇文章不是歸有光的上乘之作。裡頭有個教人隨分樂道的意思,這就該嚼味一下,自己知道自己是‘陷阱之蛙’就少些張狂——去,桌子邊坐著,我說,你寫!”福康安忙一躬,穩穩重重坐了桌旁援筆濡墨,靜聽傅恆口授。

“用端楷寫——”傅恆又交待一句,半躺在安樂椅上,用手撫著略微發燙的腦門,斟酌著說道:“嗯,元長吾兄,久違清雅,思念亟切……”

這是給尹繼善的信,先轉述了乾隆的話,要整飭財政吏治、維綱紀、敦教化,朝廷將有大舉措,尹繼善是砥柱名臣,當率為百官之先都懇懇切切說了,卻遲疑著沒有收煞。福康安只好懸腕執筆等著。傅恆又道:另告兄,金川軍事又復失利,皇上天威震怒,訥親如不能自為取勝,恐有蹈慶覆轍之憂。此事弟尚待金輝訊息。不知金輝與江督金鉷有親戚否?前數日面聖,皇上微露欲調兄返江南之意,現軍情有變,或連帶人事有所更張,朝廷倚重處正多,亟當料理現任事務,以免臨時舉措不及。

他頓了一頓,凝視著蠟燭悠悠跳動的光苗,沉滯地又補幾句:廣裡(即廣州)現有洋教堂三處,系特旨恩允來華貿易洋人禮拜之用;近聞頗有中國人為其煽惑入教者,即當查明置之於法,此事非細,當從防微杜漸處著心。切要。皇上特留意邪教動勢,“一技花”孽寇亦有乘天變傳疫蠢動情事,原有南巡順帶處置之意,遷延未能成行。金鉷於此不能切心實意辦理,聖心有所不滿也。

說完,見福康安也停住了筆,便要過信來,果見逼肖自己平日書法,似乎更工整些,遂滿意地點點頭,說道:“還有一封是給你阿桂叔叔的信。前面意思一樣,言語你自己變通。皇上日前有調他軍機處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