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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部分

立時就無債一身輕。高恆身處高位,朝廷內幕知道得多。乾隆整日春風滿面溫文爾雅,看似比雍正慈悲寬仁,但雍正勾決殺人極其持重,不再四籌思不提硃筆,乾隆卻從來沒有遲疑過,愈是大官愈是處置果決……還有劉統勳那張黑臉,辦起事來永是一副牢不可破的鐵青色,想起來更叫人心悸……

高恆端起杯,目中炯炯生光,看著微微搖曳的燈燭出神。皮忠臣和尉遲近賢二人四目直盯盯看著他,不知他是怎樣個主意。許久,高恆“撲嗤”一笑,說道:“他在德州殺人,德州知府縣令不管誰管?我管鹹(閒)鹽,不管閒事。”這等於是出了主張又不作主。尉遲近賢聽的前半句意思,皮忠臣卻聽的是後一半。皮忠臣乾笑一聲,卻轉了話題:“七爺,濟南那邊派人帶信兒,說錢度已經惱了,再不開庫讓他的人查,就要上奏彈劾山東藩司鞏明哲。鞏明哲只是張口要利息,沒憑沒據的事自然一推了之。我們這邊打著七萬兩的借據,磨盤兒軋著手呢!上次您說給錢司農寫信,不知他回信怎麼說?這也是卑職們夤夜造訪的一個緣故。”高恆聽了,自然心裡不快,嘿然良久,問道:“你們這筆生意,到底是什麼貨?綢緞?還是織機?總共多少本錢——本息什麼時候能收回來?借據是我作保,保期可只有半年。還不上,連我也脫不掉干係呢!”

“所以我們和七爺是一條船,得同舟共濟。”皮忠臣撫撫在燈下閃著油光的額頭,一臉無賴相笑笑,說道:“有運往南京蘇杭的織機,回來帶綢緞,有運往四川的藥材,布匹,到安徽銅陵買銅,帶回來造銅器……”

“銅?”高恆冷冷插進了一句,“這有幹禁例,最犯聖忌的,不怕殺頭?”

尉遲近賢格格一笑,說道:“回七爺!販銅利大呀!一倒手就是三十倍的利。上回翻船我們折了本,又要還帳——直說了吧,這次運往四川的藥材也要賠,因為金川戰事已經暫停,只賣出去了些避暑祛瘟的藥,餘下的都折價一半賣了。不弄點銅,拿什麼還虧空?”高恆道:“你們真是錢迷了心竅,連命都不要!——路上查出私銅怎麼辦?”尉遲近賢道:“帶著鹽政通政使衙門的引子,銅在鹽裡,誰敢查?——七爺,這些事好對付。要緊的是上頭!劉墉這人和劉老中堂一個模樣,還特愛私訪。他到蕪湖已經去了兩個月,昨兒邸報說已經據劉墉的明折,革去吳文堂頂戴,暫拘安慶府待勘。蕪湖官場有我們的朋友,還有我們派去的人,連他長得什麼模樣也沒見!您瞧這人厲害不厲害?不定現在已經上路來德州了呢!我們都和他沒交情,不認識,他少年得志,正是踩著別人往上攀的時候。就算認識,誰敢登門撞他的木鐘?”

“不談生意。你們自己料理吧!”高恆見這二人愈逼愈緊,侃侃而言中氣勢卻咄咄逼人,左右思量不能翻臉,長長伸欠了一下,說道:“我還不懂得同舟共濟?看戲看迷了眼,以為我是戲裡頭的二花臉草包國舅!我說過讓你們審理海蘭察了,你們審就是了。你們的意思,是叫找出字據,還是我來親審?”

“不敢,不敢!”兩個人都偷看一眼高恆陰陽不定的臉,躬身答道。

高恆站起身來,一雙眼睛幽幽望著燭光。深不見底的瞳仁,晦暗得像土垣牆根下若隱若現半掩著的兩塊黑青石。緩緩說道:“他未必就是海蘭察。五木之下何供不可求?——你們去吧!”

“是!”

尉遲近賢和皮忠臣欣然應命辭了出去。高恆直看著他們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嘴角吊起一絲陰冷的笑容,掏出懷錶看看,已經到了未牌時分。他仰著面孔長吁一口氣,衝外頭輕聲喊道:“小貢子進來!”

“爺,奴才在!”

小貢子像從地下冒出來似的,幾乎立刻就出現在高恆面前,高恆擺手示意不讓他行禮,問道:“住宏達客棧的那位客人,弄清身分了沒有?”

“弄清了!”小貢子眨巴著眼,乾脆利落地說道:“確實就是劉墉,戶部主事唐閣臣就在蕪湖辦差,他們是同年,常在一處會文,在蕪湖老茂幹店一眼就認定了。咱府裡英誠從蕪湖一直跟到德州,再不會出半點差錯的。”

“沒讓他看出來是跟蹤兒的吧?”

“沒有!幾站換人跟的!”

“好!”高恆笑道:“這差使辦得漂亮!”他在屋裡兜了一圈,到桌前援筆濡墨要寫信,卻又停住了,卻開啟櫃子,取出一條臥龍帶,很小心地掂了掂,遞給小貢子。

這是一條做工極精緻的腰帶,裡外玄色寧綢包面兒裹著貢呢,都用同色細絲密密扎縫了,帶子邊緣掐金挖雲鑲著金線十字紋。最出眼的是順帶婉蜒曲盤的一條繡龍,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