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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部分

唱獨角戲,軍爺們恭敬執禮到十二分,卻不是哼哼哈哈就是叫苦連天,糧草軍餉車馬輜重諸事天天和主帥扯皮,竟是指揮不動,千請萬請親自到成都搬這“老帥”回營,兩個人,一個是心雄萬夫腹無良謀,一個是敗軍之將愣充諸葛。軍中小大將官無不私下戲稱“兩個活寶”。

聽海蘭察說話,兆惠仰著臉出了半日神,這才轉臉笑道:“小聲些兒罷!沒看這是什麼地方兒?上回會議,你在廳裡嘰噥,跟誰說過張廣泗是張士貴的嫡親灰孫子?張大帥是眼裡揉得沙子的?叫馬光祖私地問我幾次,你都說了兩位主將些什麼話,掰屁股招風,為口孽得罪他們,值嗎。”

“我看你是在黑龍江叫人整怕了。”海蘭察一哂,說道:“他們兩個這副熊樣子,還不叫人背後說兩句?你說馬光祖問你,他何嘗沒問過我你的不是呢?——帶兵靠恩義,這兩樣他們都沒有。打了敗仗又怕下頭把醜底子都抖落出來,弄些眼線防賊似的防著我們!”

“他們現在是山高皇帝遠,手裡又有權,一個蔡京,一個高俅,一朝權在手,便把令來行。他們日子不好過,得防著尋下頭的不是。”

“蔡京高俅管誰筋疼。”海蘭察一腳將一塊鵝卵石踢得老遠,“老子不是林沖,沒得娘子給他佔!蔡師爺前兒見我,說糧庫要搬過來。說是阿桂的條陳——糧庫離著莎羅奔太近了,皇上不放心,下了三道密諭一—挪到這邊當然不錯,只離著這兩個混蛋近了,事多,噁心!”兆惠道:“我估著這次會議就是說這事。咱們兩個你從烏里雅蘇臺來,我從黑龍江來,後孃懷裡不好撤嬌兒,小心著點罷!”

正說著,山門裡飛也似跑出一箇中軍,邊跑邊喊。“相爺軍門已經升座議事,你們怎麼還不進去?快快1”不到面前便踅身返回。兩個人對視一眼,一邊答應“是!”一溜小跑進了山門。向西一箭之地,已見候見廳前戈什哈馬弁親兵雁陣般站列門前兩側,個個手按腰刀目不斜視,釘子一樣直立不動,一派肅殺景象。海蘭察和兆惠在門口定了定神,大聲報道:“撫遠招討大軍門麾下總糧管帶兆惠、海蘭察晉見!”

屋子裡一片死寂,沒有人答話,過了好一陣子,才聽訥親略帶嘶啞的聲音,陰沉沉吩咐:“進來!”

“是!”

兩個人齊聲答應,幾乎同時跨進屋裡。這是刷經寺喇嘛平日誦唸晚課的經房,因為山牆寬闊,四間房足有尋常六七間房大,中間房檁間還支著紅漆鍍金木柱,地下漫鋪著一色水磨青磚,只為防潮,窗子砌得很小,屋裡顯得幽暗陰沉,乍從大亮白日的外邊進來,黑得像鑽進地洞裡。良久,二人的眼睛才漸漸適應,只見東西兩側的經櫃前都設有座椅,一溜兩行的將佐個個雙手柱劍端然肅坐,木雕泥塑般紋絲不動,北邊供佛處設著碩大無朋的供臺,酥油燈碗堆疊在一處,空的地方擺了足有丈許方圓的一個大沙盤,沙盤前訥親居中而坐,九蟒五爪袍子外罩著簇新的仙鶴補眼,項上端正掛著的蜜蠟朝珠在窗下幽幽閃光,珊瑚頂戴後還插著一枝翠森森的孔雀花翎。身後還挺立著一位五品校尉,雙手捧一柄明黃流蘇的九龍寶劍,上面搭著繡緞龍明黃袱子,在暗中熠熠生光,彷彿在炫耀它至高無上的威權——這就是所謂“天子劍”了。

兆、海二人行罷禮,訥親卻沒有立刻讓他們就座。一張長長的臉毫無表情,蒼白得幾乎沒有血色的面孔上一雙三角眼壓在蝌蚪眉下,深邃得古井一樣,直直地盯著兩個遲到的將軍,半晌才道:“你們來遲了,坐下吧!”在眾目睽睽下,兩個人徑自走到左側旁兩個空座跟前,兆惠不言聲恬然自若入座,海蘭察背轉面向側邊熟人伸舌頭扮個鬼臉,卻一本正經轉過臉來,這才仔細打量坐在訥親右邊的大將軍張廣泗,恰張廣泗也轉過臉,二人四目相對,都避了開去。他卻甚不安生,又用目光搜尋大軍督糧參議道勒敏,卻見勒敏的座位緊捱著訥親,不與諸將同列,正呆呆地想心事。與勒敏並列坐著還有個三品文官,黑矮精瘦,麻臉上一雙椒豆一樣的小眼睛十分精神,卻不認得。正思量著,“這個傢伙是做什麼的?”訥親輕咳一聲,說話了。

“諸位!”訥親挺了一下微駝的背,臉上透出一絲血色,不疾不徐說道,“金川之役自上下瞻對斑滾脫逃算起,已經打了整整十三年,至今為止,敵我仍舊是對峙局面。皇上雖高居九重,自從委我為經略大臣,幾乎三日一詔五日一命,垂詢進軍情形。但事到如今,我軍還僅只是對大小金川造了個合圍形勢。兩軍數次接戰都因中間隔了一百餘里的草地沼澤,不能為久戰之計。訥親身為經略大臣、忝在高位屍居素餐,領軍以來半年有餘,未有寸功建樹。中夜推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