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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恆一到驛館便被尹繼善派人接回了總督衙門。說是“請”,但一去便被叫進總督衙東書房院,接他的人倒是十二分客氣,要茶水要點心一吩咐就到,書房裡果品什物、筆墨紙硯書應有盡有,床臥窗幾俱各明淨,光可鑑人。只是尹繼善不見,劉統勳不見,連金鉷也沒來打個照面。只說請“高爺在書房候見,我們大人忙過就來——這院裡現在幾股子衙門守護,大人沒事不要走動,以免誤會。”
他本極聰明的人,見這陣勢,情知已被軟禁了。不料,事到如今,已成階下之囚,誰知成了階下囚後他反而鎮定下來,有吃的拿起就吃,有好喝的端起就喝,時時等著軍機大臣傳見。他儘自裝得沒事人似的,但逢這種莫測兇險的大事,他既不知道被抓住了什麼把柄,也不知誰來審問,又恐防錢度被拿,兩造兒口供不一,心裡還是恐慌不安。一時想北京家裡,怕還不知自己出了事,一時又怕曹婆子和薛白娘子被拿,經不住三推六問……左右躊思,一會兒心裡火燒價燔熱,一會兒猶如掉進冰窖裡,徹骨寒透。渾身沒做痛癢處,急盼著乾隆派人來問話,又怕人來問,竟是不知該如何是好,只索耐抑著性子等。
誰知等到深夜,幾位大員一個也沒露面,第二天一整天,仍舊是好吃好喝供應,依然無人來見。高恆幾次踱到院外月洞門口,見兩個挺胸凸肚的千總按著腰刀當門而立,黑青著臉翻眼看天的樣子,知道想過這道門比登天還難,也就不肯開口,一笑點頭便即踅身返回。
頭夜一眼沒眨,第二夜又到將近子時,高恆外面兒上裝瀟灑,內心裡已是熬煎得頭暈心跳,腦袋裡塞了一團爛絮般,連自己都不知想些甚麼了。無奈間,高恆上床曲腿而臥,痴呆呆發愣,眼前一時是尹繼善的笑臉,一時是劉統勳的陰沉臉;一時是馬家婆娘。一時又是鹽稅銅船,走馬燈般來回旋轉,神不守舍問忽然房門一響,外人卻是和��納��骸案咭��四孛矗咳巳嗣搶純茨憷戳恕!備吆閬衿ü上擄滄嘔�櫚�桑�詰刈�鶘砝矗�鋈瘓醯米約赫嘔適���蚨�艘幌攏�鶘硇觳焦�タ�擰9��何蘭剛檔疲�胰蘇�朧塘⒃詮鴰ㄊ饗攏��躺頻泵哦�希�蟊呋垢�帕躑�8吆愕��賄櫻�檔潰骸靶歡��純矗���虢�!�
“住在這裡還好?”尹繼善一邊進屋,也不等高恆讓便自坐了,又指指桌前倚子道:“二位也請坐。”劉墉便也挨著尹繼善坐了。
高恆燈下打量二人,只見尹繼善穿著灰府綢夾袍,套著件古銅寧綢小風毛邊巴圖魯背心,目光遊移,神色帶者憂鬱,劉墉一臉莊重裡透著嚴肅,正襟危坐盯著牙板紅標滿架圖書,二人都不喜不怒,卻是神情中略帶著憊累憔悴。高恆卯足了勁,一肚皮話都嚥了回去,遂來個一言不發。
“主上現就住在總督衙門。”難耐的寂寞中,尹繼善說道,他的口氣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呆板,“幾個軍機大臣商議了一下,請你先談談——挪到這邊住,是為你好,怕你在南京亂走動拜客,不但無益,反而加你的罪戾。這份心思,請高公諒鑑。”高恆冷笑一聲,說道:“我雖然革職,還沒有拿問旨意,且我的爵位還沒有革掉。請問,你們這是不是要處置我?”尹繼善冷冷說道:“不是處置,不是審你,是談一談。這院裡戒嚴,不為你,是因為皇上在這裡駐蹕。高公稍安毋躁,我們平日是私交很好的,來此絕無惡意。你要想明白了!”
高恆浮腫的眼泡一閃,問道:“談什麼?有什麼好談的?上屆鹽政,收入是多少?有多少錢糧進項,從我接手,每年上繳國庫幾何?一本爛鹽務帳,我理得乾淨清楚,我自覺有功無過,吃得飽睡得香——”見尹繼善嚴厲的目光掃過來,他突然覺得有些氣餒,嘆了口氣道:“……沒什麼好談的。”
尹繼善手捧雕花瓷杯,似乎在欣賞杯上的西蕃蓮圖案,卻不言聲,劉墉略一欠身說道:“有的。第一件便是鹽務帳目。舊帳本應封存五十年,請你談談為什麼下令全部燒燬?德州鹽務,任事用人,有沒有情弊?你都在幾處和人合夥做古董瓷器綢緞藥材之類的生意?還有,私自販過國家禁賣物品沒有?是自己獨作,還是與哪些官員合作?高大人,這些事我只是提醒你,還有別的事,我們也不是不清楚,要靠你自己說。”尹繼善道:“你有許多事不可告人,形諸筆墨對之公堂,汙天下人耳日,太過失朝廷顏面。我們的意思,最好你自己寫出請罪摺子,附上你的供單。你自有應得之罪,我們公義私誼兩相兼顧——本來今晚還有別的事情,看在我們多年的情分上,就先過來談談,你要想想明白!”
高恆聽劉墉一番連珠炮價質詢追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