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環轉,坐著阿桂、紀昀、于敏中、劉墉和李侍堯,南邊靠窗牆角大自嗚鍾旁還侍立著兩個宮女,炕上一個宮女雙手垂膝跪在牆邊,隨時預備著侍候乾隆筆硯茶水中布。肅穆安靜中乾隆看完了摺頁,用硃筆批了“依奏,按軍機處所議處置”。寫罷說道:“以後這類事由軍機處統籌之後奏上來,不要單獨列奏。送到朕這裡的文卷不看完怕有要緊遺漏,所以小事不單列——你方才說軍事上還有建議,接著說吧。”
“是!”李侍堯欠身說道:“奴才聽了兆惠、海蘭察的奏陳,準葛爾的阿睦爾撒訥敗於我天山大軍,和卓族的霍集佔兄弟昔年敗於準葛爾——這就是說霍集佔是我敗軍之將的敗軍之將。好比弈棋,我能贏準葛爾,姓霍的輸給準葛爾,所以霍集佔根本不是我軍對手,奴才以為這個思路不對,輕敵了。就是下棋,三角兒轉瓦有輸贏的事也常有的,不能依照此”理推論我軍必勝。“他咬了一下嘴唇頓住了。
乾隆臉上毫無表情,用筆在硃砂硯中空蘸著,說道:“嗯,說下去。”
“西北地勢高寡、廣袤萬里,迴旋餘地大,逼急了,敵人可以逃往帕米爾,也可以逃到羅剎國去。”李侍堯接著說道:“步兵我強敵弱,騎兵勢均力敵,但這一戰我是客軍,天時地利人和,滿打滿算只能說略佔上風。”
乾隆撂下了筆。正要說話,于敏中插口道:“依著你說,霍集佔撮爾小丑盤踞一隅抗我軍會剿竟是不能必操勝券?”他開口說話,言詞裡就不善,彷彿指摘李侍堯長敵志氣。李侍堯臉上掠過一絲不快,禮貌地一點頭說道:“於師傅,兵兇戰危,既是動干戈的事,應該事前多綢繆、多思量,打仗就少吃虧些。必操勝券的事也要小心去辦。”這麼不軟不硬頂上一句,于敏中便覺得臉上有點掛不住,他初入軍機,要學宰相度量,寬容地微笑了一下,身子向後仰了仰,不再言語了。乾隆也覺李侍堯解釋得有理,又提起了筆聽。
“我二十萬大軍散佈很廣,都在青海西部、天山南北麓集結過冬。”李侍堯似乎憂慮根深,枯著眉頭凝視前方緩緩說道,“眼下大雪封山,道路遙遠,運糧極為艱難。每天軍需三千石,實際運上去一石要耗去二十石,那就是六萬石糧食。前敵兵馬要有兩個月的儲備,一萬人吧……是九千萬。就是內地每天總共要準備六十一萬石糧集運上去,阿桂計劃秋天全線進軍,粗算一下總計要四千五百萬石!主子,四千五百萬石糧——那是一座糧山!陝、甘、寧夏、青海、山西、河南,現有存糧可供軍用的有二千萬石,明年夏糧徵上來才能源源補給。”他掰手指頭算計著,像口中含著一枚味道極重的橄欖,皺眉品味著說道:“所以,我建議大軍合圍向後推一推日期。青海和天山兩處大營以犄角之形遙遙控制局面。不要秋季進軍,而是——”他艱難地蹦出一句話:“後年春季全線進軍!”說罷,坦然向後坐穩了,又加一句“這才是萬全必勝之一策”。
他前面的話說得細緻入微,眾人都是側耳聆聽,末了結論卻否定了乾隆和阿桂既定“八月進軍”的決策,又聽得大家心頭一震,都不禁悚然動容。
“你方才說開支浩大,”紀昀是個癮君子,特旨允許御前會議上吸菸的,但今天屋小人多,他不敢,手裡把握著大烏木菸斗會意而已,一邊聽著,沉吟道:“日期再推兩季,豈不是更加役昀投艱?”
“大軍收縮回營,只用常例供應,犛牛、帳篷、車馬、輜重、被服——一大筆運輸消耗也就省下了。”李侍堯似乎有點渴,乾嚥一口看一眼乾隆的茶杯,又移到了別處。阿桂笑道:“我還是主張秋季進軍,秋季草高馬肥,利於騎兵長途奔襲。”李侍堯含笑說道:“我想敵人集中在南疆,若論草高馬肥這一條,無論如何我們也比不上霍集佔。”于敏中道:“春季進軍冰雪融化,道路翻漿,不利於行軍,這是我聽隨赫德說的——你這個建議奇!”
李侍堯瞟一眼這個新貴,看見於敏中這副故作雍容的模樣他就生厭。但這是在乾隆面前,又是頭一次議計軍國大事的御前會議,無論心裡怎樣想,人人都是溫文爾雅器重沉穩姿態,他吭了一聲,說道:“你說的對,春季出兵,敵人萬萬料不到,正應了一個‘奇’字,隨赫德在天山,有些道路確實春季翻漿,但青海向西一路沙漠瀚海,最缺的就是水。沒有翻漿的事,我倒擔心士兵用水供應不上吶!”
兆惠和海蘭察對視一眼,都又避開了去。兆惠是從前方趕回來的,海蘭察也曾去過烏魯木齊,他們都是帶久了兵的老行伍,李侍堯這些話可說是都是一矢中的之言,但乾隆方才說過:“將軍怕打仗、文官都愛錢,如今的事還了得?平息阿睦爾撒訥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