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字不多。傅恆滿意地透一口氣,接著說道:“和卓人崇信伊斯蘭教,人民善良、團結,比漢人乾淨,一人有事八方援助。一味軍事痛剿不是上策,要剿撫並用。內地回民更要安撫防著內外串連,不妨由五爺出面,修一下牛街禮拜寺……要知道,天下回民是一家……就是和卓部,霍集佔兄弟也並不全然一心。不服我天朝法統,自外於朝廷的,想立什麼伊斯蘭汗國的要剿,其餘平民要撫、要宣佈朝廷的德音——這是軍事上的事,求主子體察留意。”
待王廉複述了,傅恆徐徐又道:“吏治上的事遺物裡頭已經寫了,有兩條補遺的。一是刑獄,要守住秋決這一關,萬不敢殺錯了人、二是錢糧,要守好春秋兩季,防著急徵暴斂,防著八月十五主佃算賬時民事究端,三是鄉試、會試科取人才,主考官遴選極要緊。這話劉統勳在世時候我們反覆談過,什麼時候人命官司也婪取賄賂、秋季糧倉上場胥吏擠榨得人過不得;什麼時候公開賄賣試卷、人才競進路子堵了,人才就會流向盜賊,就到出大事的時候了……”
王廉聽著聽著,立刻覺得不安了。棠兒在一邊也皺眉頭,這些話都由太監轉奏乾隆,無論如何也是不妥當的。王廉嚅動一下嘴唇,剛說了句“中堂太勞乏,這麼要緊的活,待精神好些,當面——”沒說完,見棠兒擺手,便止住了。棠兒對傅恆道:“王公公是奉旨來看看你,這些軍國大事代奏著不合規例。我在你遺折裡再添補個夾片,細細的你再斟酌,奏上去更好。王公公只要回去代你請聖安,就說還有遺物夾片奏上來就成,這麼著可好!”
“是我糊塗了……糊塗了……”傅恆驀然憬悟了一下,竟張開眼看了看王廉,略帶失望地又閉上,“我是夢見主子,想說這些話……王廉去奏只會給他招麻煩……給賞王廉銀子,且請去回旨吧……”
九 赴喪府和��刨掣琛≌俳鸕釙�忝芍��
……王廉出了傅府,心頭才輕鬆下來,他明白,傅恆已是到了彌留關頭,心裡若明若暗,把自己當成了哪個王公大臣,才娓娓陳說自己的政見。真的由自己“代奏”,傅恆是三天①喪家擺放施食焰口用的餑餑之器具。兩天就去的人,倒黴的自是他王廉而已!棠兒只叫請安回旨,頓時解脫了他,想著還要去尹繼善府給兆惠、海蘭察傳旨,便不再留茶,忙忙地打馬徑奔鮮花處衚衕北口的尹府。
尹家比傅家熱鬧得多。王廉久不來傳旨,已經幾乎認不出這地方兒了。一則是大雪,把尹家的門樓和一大片青堂瓦舍都混一染上了,二則南側一帶大約哪家王公貴人興蓋府邪,海子都填平了,橫著白茫茫一片大空場,原來逼仄的一條弄巷一下子變得異常開闊,整條街都變了模樣。只見沿府門南牆一溜都搭起了靈棚,一道牆全用白幔帳圍了起來,旁邊大轎小轎、八人抬的綠呢暖轎、二人抬的竹絲軟轎排得密密麻麻拖出有半里之遙,滿街都被人踩成了稀泥雪漿,家人們都披麻戴孝,有的吆喝號子從側門往裡抬“太平槓”,有的在牆外設“執事”,放引魂轎、擺椅轎,往執事架上插“曲律旗”,忙得團團轉,嘰哩哇啦的響器中響著沉浮的倒頭鼓鑼悶響,官員出出進進裡夾著引喪執事人高聲報唱官名的聲音……甚是熱鬧淆亂。只有八字牆外那杆四丈餘高旗也似的“嘟嚕幡”,在稀疏的雪花中迎風獵獵抖動,幡上荷葉寶蓋、綵球、綵綢、流蘇、飄帶也在風中淒涼地飄舞,似在訴說喪主不凡的生平,也似在哀惋他紅塵一瞬風華不再。見到那塊豎立在府門頂上的“敕封一等侯爵府”,滿漢合壁藍底金字的匾額,王廉一下子變得躊躇了:我是給兆海二人傳旨約,給靈牌叩頭不叩頭?見了尹家人怎麼說話撫慰?一頭闖進去傳了旨就走,尹家的自然不歡喜,對景兒時候就是事兒!錢,他倒是帶的有,還有傅家的賞銀,一則他捨不得送賻儀,二則太監給大臣送喪禮也沒這規矩。正思量得不得要領,見尹府門政上老肖頭頭上纏著白布吭吭咳著出來,吩咐門上家人“還缺二十個斛食樓子。叫他們趕緊去買!”這是熟極了的人,王廉忙迎上去拉過一邊,如此這般說明來意。
“你進去瞧瞧吧。”老肖頭忙得有點不耐煩,指著門洞過庭東房道。“迎送客人的事兒是我兒子肖本山管著,他那裡名冊上有就是來了。這會子沒有坐客,來了又走了也沒準兒。”說著又忙著指揮家人“往靈棚裡送茶水!”
王廉只好自己進府,但見滿府裡都是官員,有的進靈堂有的打靈堂出來,三三兩兩聚在一處說話的,張著眼尋同年找故舊的,遞賻儀單子的,京裡六部的和外任官都有,偶爾也有面熟的,叫不上名字,也不好打招呼,只縮在人堆裡亂鑽。乍然間聽得兩聲梆響,瑜伽焰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