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耳畔不肯離去。
“你沒事吧?”明紹扶住幾欲跌倒的清杳。
清杳賭氣似的拂開他,袖子裡的手絹隨風飄出,那瓣潔白的梨花在空中慵懶地打了幾個卷兒,飄進了忘川河中。霎時,白煙冒起,無數惡靈瞬間灰飛煙滅,其他的也快四處逃散,水中如捲起巨大的漩渦一般。
“這是?”
明紹抬眼看了著清杳,清杳不理他,低聲對孟婆說了句抱歉。
那花瓣上的字是用無憂泉寫的,當記川的水融入忘川之中,勢必會有這樣的後果。
孟婆一直很平靜地看著他們,那招牌似的神秘而黯淡的笑容始終未曾從臉色淡去。她往前走了幾步,淡淡說:“一萬多年過去了,他們還記得你呢。”
“我?”清杳吃驚。
“你隨我來。”孟婆答非所問,她牽過清杳的手往對岸走去。才走幾步,她回頭,“明紹將軍,或者,我該叫你宣離將軍,呵呵,如果你想知道這一切,也可以過來看看。”
明紹冷冷的,他隱隱猜到了將要發生的事。看不看又如何,那是他本來就已經知道的事實。那天晚上瑤姬正是告訴了他這個事實,他才選擇離去。
可他到底還是食言了。回到天宮之後,他放心不下清杳,幾乎立刻就折回了巫山。當時清杳已經離開,而他剛好碰見了抱著同樣目的而去的謹逸,那一場所謂的“切磋”就是這樣來的。
眼見孟婆已經把清杳帶到了三生石前,明紹心底如微風敗柳拂在水面上,輕輕的有一絲悸動。
孟婆笑著道:“怎麼,將軍似乎很不屑知道這一切?”
“我不知道你想做什麼,不過這些都跟我無關。”
“是麼?”孟婆嘴角上揚,對清杳說,“七百年前也是在這裡,你問我,三生石是不是真的能照出人的三生,那時候我不肯讓你碰它。現在……”
說到這裡,孟婆停住。她拉過清杳的手放在三生石上,清杳彷彿被一股雷電擊中,渾身猛的顫了顫。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指,沿著“三生石”三個字型的輪廓由上至下摩挲著,粗糙的石面與她指尖相觸,那些她記住的,忘記的,所有的一切記憶如溪水細細流淌,流入她的身體。
清杳震驚,回頭看明紹,卻見他明明是一身白色的衣服,忽然間變成了漆黑,明明清楚分明的五官,忽然間多了半塊遮面的青銅面具。
“宣離……”兩個字輕輕地從清杳口中吐出,卻不再是她的聲音。
明紹渾身冰冷。
所有往事如一幅畫卷徐徐攤開,每一幕都毫無遺漏地跳入他們的眼中。
他年若枕三生夢(二)
傳說,喝了忘川的水,可以忘記一切。
望著奈何橋下汙濁不堪的忘川水,未晞笑了。幾萬年來,她從未離開過南冥半步。在那個被稱作天盡頭的地方,她一直像對待自己的生命一樣看守著世間最純淨的無憂泉。
在所有神仙眼中,她就如同無憂泉一樣神聖純潔,容不得一絲瑕疵。可是此刻,她卻站在最骯髒腐臭的忘川河邊。
難道真的就是天意如此嗎,讓她在兩個極端中彷徨?
冥界的陰風吹得她白衣亂飛,如此天人之姿,令地府所有魂靈都忍不住為之側目。忘川的波濤起伏,無數雙眼睛從水中掙扎起來,死死注視著她,像是在呼喚她加入其中。
她嘆了一口氣,幽幽的,輕得幾乎聽不見。
“希夷仙子,你該上路了。”負責押送她的兩個天將催促。
未晞回眸淺笑:“能讓未晞在……在洗去記憶之前見他一面,未晞心願已了,謝謝兩位了。”
“仙子不必客氣。以仙子的天資聰穎,即便是被貶為凡人,也一定能再次回到天界的,我們都希望仙子能夠早日回來。”
“是嗎?”未晞眼神空靈,裡面帶著深深的眷念。
能不能再次回到天界對她來說根本不重要,她只是不想忘了他,宣離,宣離……這個明明傷她至深,卻令她不得不愛的男子。偏偏天帝對她的懲罰是她最不能接受的:洗去天界所有記憶,貶入凡塵。
若是連她最珍貴的記憶都守不住,活著,又有什麼意義!
未晞凝視著岸邊正開得鮮紅的彼岸花,花叢中那青色的三生石靜靜佇立,仰望著來往的一切魂靈。她的目光在三生石上停留了一會兒,復又轉回到忘川之中。
幾乎毫無預兆的,纖細的白色身影如蝴蝶展翅飄起,她是那樣毫不猶豫,決絕地跳進了忘川,轉瞬便被河水吞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