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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部分

〃你的問題?〃方亞丹驚訝地問。〃這個意思我不大懂。快點走罷。為什麼老是說死人的事?他們已經走遠了。……你為什麼不戴一頂帽子?你的頭弄得這樣溼。快點走吧,再遲一點恐怕會趕掉一部公共汽車。〃他沒著便大步向前走去。

他們兩個走到汽車站時正來得及上汽車。車裡擠滿了人,已經沒有座位了。車身顛得厲害。一路上週如水不住地和李佩珠談話,李劍虹和方亞丹有時候也插進來說幾句。只有吳仁民沉默著。

汽車到了終點,眾人陸續下了車。周如水跟著李劍虹父女搭電車回去。

〃仁民,你回家去嗎?〃方亞丹問。

開始在微雨下面大步走著的吳仁民掉過頭看了方亞丹一眼,遲疑了一下,才默默地點點頭,站住了。

〃那麼你為什麼不搭電車?……我也要到你家裡去,我要去拿一本書,你前天答應借給我的。〃

〃好罷,我們一路走,〃吳仁民答應了一句,這好像是一聲長嘆。

電車在他們的面前停住了。他們跟著別人上了車。於是電車又向前走了,向著那些長的街道,熱鬧的和僻靜的街道駛去。

他們從電車上面下來,雨還沒有祝他們大步走到吳仁民的住所。吳仁民開了後門進去,走上樓,又開了自己房門上的鎖。兩個人進了二樓前樓。

吳仁民脫下打溼了的西裝上衣,掛在牆上,自己就往窗前一張沙發上面一躺,接連吐了幾口長氣,現出十分疲倦的樣子。他馬上又坐起來,燃了一根紙菸抽著。

方亞丹在桌上的書堆裡翻出了他要找的那本書,英譯本的妃格念爾的《回憶錄》,把它挾在腋下,正打算走出去,忽然注意到吳仁民的神情,便關心地問道:〃仁民,你怎樣了?〃

吳仁民並不回答,只是喃喃地念著陳真的名字。他抽完一根紙菸把菸頭拋了,又燃了一根來抽。

〃陳真是一個很好的同志,像他那樣熱心、那樣能幹的實在不多。〃方亞丹感動地稱讚道,但是歇了歇他又加上這幾句:〃然而他已經死了。我們應該忘掉他,我們會有更多的新同志。〃

吳仁民狂亂地搔著頭髮,一面粗聲答道:〃是的,我們會有更多的新同志,可是再沒有一個像陳真那樣的了。〃

〃你說,再沒有一個像陳真那樣的?〃方亞丹驚訝地說,〃你怎麼今天老是說喪氣話?難道你連這樣的一個打擊也受不住?〃

〃受得住受不住,這有什麼關係?我說血跡只有用血來洗。〃吳仁民從沙發上跳起來,把菸頭擲在地上用腳踏熄了,又用一隻手壓在方桌上,看得出來他是把全身的力氣都用在這隻手上面,然而方桌動也不動一下。〃我說我們的方法太迂緩了。不錯,我們會有更多的新同志,可是我們也還有更多的不值得的犧牲,像陳真那樣。單是陳真的血就迷住我的眼睛,我害怕還有更多的新同志的血。……我不能夠忘記陳真,你看你手裡那本書不就是陳真的嗎?那本書上面還有他親筆的註釋。我們能夠說他已經死了嗎?……老實說,你還不懂得陳真。在你,在李劍虹他們,失掉陳真,不過失掉一個忠實勇敢的同志,他留下來的空位子是很容易填補的。然而我卻失掉一個最瞭解我的朋友。我認識他,不僅像一個同志,而且還是一個朋友,一個有著黃金的心的朋友……你們說他死了,可是你們不知道他是怎樣地不願意死,甚至在厲害的肺病蠶食他身體的時候,他還不肯撒手放棄一切,還努力跟死鬥爭。然而一輛汽車在他的身上碾過,你們就說他死了……你們都忘記了他,但是我現在到什麼地方去找他呢?我又到什麼地方去找這個最瞭解我的朋友呢?……〃他絕望地說,把手捏成拳頭在桌子上打了幾下。

〃仁民,你現在說這些話又有什麼用處?你要知道陳真死了,我們還活著,我們要活下去繼續他的工作。只要我們的工作不毀滅,陳真的精神也就不會死。〃方亞丹理直氣壯地說道。

〃精神不死,這不過是一句騙人的話,我就不相信它。〃吳仁民憤慨地說。〃工作,工作,難道我們就只是為著工作生活的嗎?不錯,我們要活下去繼續他的工作。可是那時候他的骨頭已經腐爛了。誰看見他的精神活起來?你看。〃他伸出手去指著牆上的一張女人的照像。〃這是我的瑤珠。她死了,她的精神也就死了。從前我每次回家稍微遲一點就要使她擔心,或者寫文章睡得晚一點,也要被她催好幾次。她關心我的飲食,關心我的衣服,關心我的一切。有時我不聽她的話,她就要流眼淚。可是現在她到什麼地方去了呢?我現在隨便做什麼事情,她都不能夠對我說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