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夕陽坐起來,神經質地搖搖頭,好像剛剛從一場噩夢中醒來。她不相信剛才足以摧毀一切的疼痛就那麼消失了。她把頭轉向旁邊仍然直挺挺的器械,它仍然直挺挺地站在那裡,冰冷而蝕骨。
你可以走了。醫生提高了聲音,顯得有些不耐煩,把正在發呆的女人嚇了一大跳,她趕緊抓起椅子上的衣服,手忙腳亂地往身上套,由於緊張,也有可能恐懼感還沒有徹底消失,這個女人把衣服穿反了,前面穿到了後面,但也顧不了那麼多了。她套上那件滿是褶皺的裙子,裙子上沒有多少生氣的大嘴活像一個剛剛死去的動物。
林夕陽走出醫院大門,忽然想起醫生還沒有告訴她具體是什麼病,回去沒辦法向老太婆交代,那個得了窺視症的老女人整天對她虎視眈眈。她時刻在尋找爆發的機會。裙子上的洞太引人注目了,女人一把抓起裙子,又蹣跚地往樓上爬,整個樓道都充斥著濃烈的廉價藥水味和消毒水味。這時她感到飢腸轆轆,才恍然想起肚子一整天沒有進任何東西了。
林夕陽在整棟樓裡尋找她的目標。她忘了她剛才在幾樓,整個過程都稀裡糊塗的,除了疼痛感曾經在大腦裡清晰地出現過之外。她恨這個地方,巴不得快點離開這個骯髒的垃圾桶,儘管她現在也是臭烘烘的。醫院裡的人紛紛都走了,女人瘋瘋癲癲地跑來跑去。最後,她陷入了絕望。望著空空的走廊,她幾乎哭出聲來。過了一會兒,有人拍她的肩膀,她抬起頭,是個男醫生,她也顧不上什麼了,把剛才的病情一五一十地講給男醫生聽,然後要醫生告訴她,她到底得的是什麼病?男醫生疑惑不解地看著她嘴上殘存的猩紅色的口紅,說這應該不是什麼很難解決的病。
對無故遲到的這半天,林夕陽想,就給老太太說痛經吧。她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總之是痛經。這會她的肚子更癟了,但這個資源被耗盡的空房子現在卻什麼也裝不進去。
第七章
在從醫院回家的路上,林夕陽走路都小心翼翼的,幾乎每走幾步就可以看到一隻死去的老鼠掛在樹枝上,或者一隻渾身髒兮兮的小狗,要不就是一隻被開腸破肚的野山雀。她恨不得一步跨進荷花廣場。但那裡也好不到哪裡去,讓人幾乎是迫不得已地看到到處都是直不起腰的癲癇病患者和患前列腺的老人,他們時不時地和一些操外地口音的女人搭幾句訕,以過乾癮。一群小青年歪歪扭扭地倒在草坪上對著打扮漂亮的小姐不懷好意,很顯然,他們身上的毛都還沒有長全。他們抱著腿在灰色的鴿糞上滾來滾去,恨不得把一隻小鳥抓進褲襠裡以此來證明自己已經長大。
廣場兩邊搖晃著一些無所事事的舞蹈者,大多是一些沒有效能力或者對性還殘存著一點渴望的老人,但也有少部分是為了異性的眼球而來。林夕陽的婆婆有時就夾在這群人中間,廣場上的音樂噴泉打溼了她的裙裾,她立刻會嬌嗔地怪叫起來。她的嬌嗔給她帶來了失眠,這樣的失眠是常有的事,從繁華熱鬧的廣場上帶回來的失眠她似乎更容易接受。廣場四周新建起來一些從外地複製過來的一些偽明清建築群,繁華的建築群下面昏睡著幾個蓬頭垢面的拾破爛的老人,他們坐在一堆煤渣和人糞上,滿不在乎地朝過路的行人扔石頭。
橫穿過這片廣場,林夕陽就站在那裡不動了,她對護城河邊的老巷子產生了莫大的恐懼。他們整天把床弄得震天價響,還不停地做著白日夢,對隔壁的自動交歡椅虎視眈眈。他們讓身體肆無忌憚地勃起,恨不得隨時抓起一隻老鼠往嘴巴里塞。那些緊貼床板的女人,從不隱藏自己的假嗓子,經過專門訓練的假嗓子只要一唱出來就讓人魂飛魄散。她們希望每時每刻都有人往她們嘴裡塞錢。烏堡小鎮的黑夜就是這樣被她們唱走的。她們唱來了黎明的曙光,像一隻百靈鳥一樣,永遠不知道疲倦。
林夕陽順著鵝卵石路朝閣樓走去,道路兩旁粉色的燈光映照出一個鬼魅般的影子。四角高翹的屋簷上掛滿紅燈籠,似乎走到了二三十年代的大上海。這裡的變化太快了,簡直一天一個樣,招牌也在不斷更新,名稱叫得越來越露骨,但全部是從書上照搬過來的,鎮裡的人懶得思考,簡單快樂就行了。女人們走在路上都小心翼翼的,一不小心被人當作小姐可就麻煩了。
林夕陽終於戰戰兢兢走完了這條恐怖小路。她繞到集貿市場對面,那裡有一排人體展覽,顧客可以根據模特身上的時裝選擇自己喜歡的衣服。她穿流在人群中,那些花花綠綠裙衫上芭蕉葉般大小的橢圓形圖案將她的目光彈了回來,她硬著頭皮在這裡轉了兩圈,耳刮子被一群嘰嘰喳喳叫囂著的尖嗓門搞得暈頭轉向,他們在那裡討價還價。她驚奇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