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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部分

他覺得有一件事可以給他的痛苦帶來永遠的緩解:跟瑪蒂爾德說話。然而他敢嗎?

一天早晨七點鐘,他想得正深,突然後見她到圖書室來了。

“我知道,先生,您想跟我說話。”

“偉大的天主!誰告訴您的?”

“這與您何干?反正我知道。如果您沒有榮譽觀念,您可以毀掉我,或者至少可以試一試;然而我不相信這種危險是真實的,它當然不能阻止我說真話。我不愛您了,先生,我那瘋狂的想象欺騙了我……”

於連被愛情和不幸攪得狂亂不能自制,受此可怕的一擊,想為自己辯白幾句。荒謬絕倫。惹人討厭是可以辯白的事嗎?然而理智已經不再對他的行動有任何的威力了。一種盲目的本能驅使他延緩對命運作出決定。他覺得只要他在說話,一切就還沒有結束。瑪蒂爾德聽不進他的話,他說話的聲音激怒了她,她想不到他竟敢打斷她。

源於道德的悔恨和源於驕傲的悔恨也使她這天早晨感到不幸。想到曾經把一些支配自己的權利交給一個小神甫,農民的兒子,她真可以說是驚恐萬狀了。她有時對自己說:“這差不多就像是我責備自己失身於一個僕人。”這是她誇大了自己的不幸。

就大膽而高傲的性格而言,對自己生氣和對別人發火,其間只有一步之差;在這種情況下,暴跳如雷乃是一種強烈的快樂。

一時間,德·拉莫爾小姐竟至於對於連表示出最過分的輕蔑。她有無窮的才智,而這種才智最擅勝場的藝術是折磨人的自尊心並使之受到殘酷的創傷。

生平第一次,於連被迫在一個對他充滿最強烈仇恨的高超才智面前屈服了。此時此刻,他非但毫無維護自己的意思,反而輕蔑起自己來了。她那些輕蔑的表示如此殘酷,經過如此巧妙的算計好來摧毀他可能對自己有的一切好看法,朝他劈頭蓋臉地壓下來,他聽了竟覺得瑪蒂爾德說得對,而且說得還不夠。

她呢,她為了幾天前感受到的愛慕之情而這樣懲罰自己,懲罰他,從中感到了一種充滿了驕傲的無窮樂趣。

那些殘酷的話,她也是第一次不需要冥思苦想就如此得意地脫口而出。她只是在重複反對愛情的一方的辯護士一週來在她心裡說過的話。

每句話都使於連那可怕的不幸增加一百倍。他想逃,德·拉莫爾小姐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威風凜凜。

“請您注意,”他對她說,“您說話聲音太高,隔壁房間的人會聽見的。”

“有什麼關係!”德·拉莫爾小姐傲慢地說,“誰敢對我說他聽見了我的話?我要根治您那小小的自尊心可能對我抱有的種種念頭。”

當於連終於能夠離開圖書室的時候,他感到驚奇,他居然不那麼強烈地感到不幸了。“好啊!她不愛我了,”他一遍遍高聲自言自語,好像是要把自己的處境告訴自己。“後來她愛了我八天或十天,而我呢,我卻要愛她一輩子。”

“難道這是可能的嗎?不多天以前,她還不算什麼!在我心中不算什麼!”

驕傲的滿足淹沒了瑪蒂爾德的心;她終於能永遠地一刀兩斷了!如此徹底地戰勝瞭如此強烈的傾慕,這使她感到非常幸福。“這樣一來,這位小先生就會明白,而且是一勞永逸地明白,他沒有,也永遠不會有支配我的力量。”她是那樣地幸福,此時此刻她確實是沒有愛情了。

經過如此殘忍、如此令人屈辱的一幕之後,對於一個不像於連那麼熱情洋溢的人來說,愛情會變得不可能。德·拉莫爾小姐一刻也不曾離開過她對自己的責任,她對他說的那些令人難堪的話,雖說經過了周密的算計,看起來仍可能是真話,甚至當他靜下心來回想的時候,也是如此。

於連一開始從這驚人的一暮中得出的結論是,瑪蒂爾德的驕傲無邊無際。他堅信他們之間一切都永遠地結束了,可是到了第二天,吃中飯的時候,他在她面前卻是既笨拙又膽怯。在此之前,我們還不能指責他有這樣的缺點。大事小事,他清楚地知道該做什麼,想做什麼,並且付諸實踐。

這一天,吃過中飯,德·拉莫爾夫人要他遞給她一本煽動性的但頗罕見的小冊子,那是她的本堂神甫早上偷偷帶給她的。於連從靠牆的小桌上拿起小冊子時,碰倒了一個藍色的舊瓷瓶,這瓷瓶可真是要多難看有多難看了。

德·拉莫爾夫人傷心地叫了一聲,站起來,過去就近察看她心愛的花瓶的碎片。“這是日本古瓶,”她說,“是從我那當謝爾修道院院長的姑婆那裡得來的,這是荷蘭人送給攝政王奧爾良公爵的一件禮物,他又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