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沒有之前發生的那一幕,也許薛萬賀和薛成嬌的話,他各聽一半,真有什麼不妥當的地方,他自己心裡也會慢慢的琢磨,細細的盤算。
可是那一幕太讓人震撼,再加上薛成嬌又始終端的嬌弱。
反觀薛萬賀呢?
紈絝子弟這四個字扣在他身上,實在叫李逸對他提不起什麼好感來。
於是李逸衝著薛萬賀搖了搖頭:“本官是在問縣主,況且……”他稍頓了頓,“你的這個言辭,怕是不大妥當吧?”
他語調清冷的厲害,薛萬賀便是再煳塗,也知道事情不太妙了。
薛成嬌那裡小。嘴撇了撇:“二叔不肯承認,我也不好說什麼,”她說著,吸了吸鼻頭,連帶著肩膀都顫了顫,才繼續道,“可是李大人知道,我父母雙亡,得陛下垂憐,又念著我父親忠義,才抬了我一個縣主的銜兒。這次若不是為著我表姐出嫁,我也不會住到縣主府來。”
她說罷,抿了抿唇,看向李逸。
李逸聽懂了。
從前她住在崔家,現如今住在高家。
一個縣主的頭銜兒,其實根本就不算什麼。
一個十二歲的小姑娘,是不可能出來開府自己單獨過的。
她要麼依靠她姨媽,要麼跟著她舅舅,再不然,也該回保定府高家,回到她外祖父那裡去。
薛萬賀讓她養馮氏和薛炳後半輩子,這不是開玩笑的嗎?
她拿什麼來養?
李逸當然也知道,薛萬嘉一生戎馬,薛家更不是沒家底的人家,如今的薛成嬌,手裡一定握著不少的家產,何況她還有俸銀和俸米。
小姑娘家,這些錢一定夠她一輩子吃穿不愁。
但是憑什麼就得把馮氏和薛炳養起來呢?
李逸不是守舊死板的人,也許換一個老頑固來,會覺得這是薛成嬌身為晚輩應該做的。
可至少李逸並不這樣認為。
單說薛萬賀當年鬧著分了家這一條,薛成嬌不管馮氏和薛炳,誰也說不出她一個字來。
李逸笑著搖了搖頭,看向薛萬賀:“我可聽說,縣主還住在崔家的時候,你們找上門去要過一次錢?”他問了一句,想了會兒,又續問道,“縣主好像還給了你們?”
薛萬賀一愣,他沒想到這些事情李逸會知道。
李逸一顆心已經偏向薛成嬌了。
他話外之意無非是說當初薛成嬌也算得上仁至義盡了,你們不顧臉面去訛晚輩的錢,晚輩尊重你們,還給了,如今你竟還有臉張這個口?
再說了,李逸知道的這麼多,那薛成嬌傷了臉的事兒,他大概也是知道的。
薛萬賀心一沉,冷笑著看向薛成嬌:“我真是小看你了,蠱惑人心,再沒有比你做得更好的人了。”
薛成嬌唿吸一窒,泫然欲泣。
崔的身形微動,擋在了她的身前,冷眼看著薛萬賀。
他嘴動了動,彷彿是有什麼話想說的,但是方才出去找大夫的小廝,此時正巧領了人回來,於是崔的後話就都收了起來,只是瞪了薛萬賀一眼,那一眼中,飽含警告。
大夫先是跪拜磕頭請了安,才上前去給薛成嬌診脈。
大約過去一刻鐘,花白鬍子的老者起身往案上去開方子,一邊兒說道:“這位姑娘的傷不要緊,只是一時受了驚嚇,加上過長時間的唿吸不暢,吃兩劑藥,養一養便沒有大礙了。”
崔上前了兩步,在他肩頭按了一把,老者落筆的動作就頓住了。
他扭臉兒看崔,滿臉的不解。
崔手上力道稍卸:“她從前傷過脾胃,是白芍與藜蘆相剋所致,大夫若要開方子,用藥可仔細一些才好。”
老者哦了一聲,忙道了兩聲知曉知曉,才重又落筆。
等方子寫好之後,他也有眼色,並不去交給李逸,反倒徑直塞到了崔的手中。
崔腰間的荷包裡是常年都放著二兩碎銀子的。
這個習慣還是在應天府養成的。
偶然街上遇到日子艱難的,或是實在可憐的乞兒,他就會掏出碎銀子打賞下去。
又或者身邊兒服侍的人,一日他心情好了,隨手打賞出去,都是有的。
此刻見老頭兒收拾藥箱要告退,便從荷包裡掏出了銀子來:“銀錢不多,老先生跑這一趟辛苦了。”
老大夫便先去看李逸的臉色,見他拿眼神示意自己收下,這才伸手接下銀子,又道了謝,便跟著衙役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