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足一點,也躍上了一隻酒碗的碗底。她徑自站在上首,雙手微抬,卻不發招,要瞧對方如何出手,這才隨機應變,只是見了他摔擲酒碗這番巧勁,知他與孫伏虎等不可同日而語,已無半分輕敵之意。劉鶴真右足踏上一步,右拳劈面向袁紫衣打到,正是六合拳“三環套月”中的第一式。袁紫衣見對方拳到,自食指以至小指,四指握得參差不齊,生出三片稜角,知道這三角拳法用以擊打人身穴道,此人自是打穴好手,當下左足斜退一步,還了一招六合拳中的“栽錘”,右手握的也是三角拳。劉鶴真見她身法、步法、拳法、外形,無一不是本門正宗功夫,但適才折服孫伏虎等三人,所使變化心法,絕非本門所傳,只不過其中差異,若非本門的一流高手卻也瞧不出來,心中又是驚異,又是惱怒,當下踏上左步,擊出一招“反躬自省”。這一拳以手背擊人,在六合拳中稱為“苦惱拳”,因拳法極難,練習之際苦惱異常,故有此名。這苦惱拳練至具有極大威力,非十餘年以上功力不辦,袁紫衣無此修為,於是避難趨易,還了一招“摔手穿掌”,右手出的是摔碑手,左手出的是柳葉掌,那也是六合拳中的正宗功夫。兩人在三十六隻酒碗碗底之上盤旋來去,使的都是六合拳法。在這天罡梅花樁上動手過招,要旨是搶得中樁,將敵手逼至外緣,如是則一有機會,出手稍重,敵手無路可退,只有跌落樁下。劉鶴真自幼便對這路武功深有心得,在這樁上已苦練數十年,左右進退,每一步踏下去實無分毫之差,數招之間,便已搶得中樁,於是拳力逐步加重。他知這少女年紀雖輕,武功實得高人傳授,卻也不敢貿然進犯,心想只要守住中樁,便已穩操勝算。
袁紫衣與孫伏虎、尉遲連等動手,雖說是三招取勝,其實在第一招中已是制敵機先,但此時在梅花樁上與劉鶴真比拳,每一掌每一拳擊將出去,均遇到極重極厚的力道反擊。她足底踏的是酒碗,只要著力稍重,酒碗立破,這場比武便算是輸了,因此上一沾即走,從無一招敢稍稍用老,眼見敵人守得極穩,難以撼動,只得以上乘輕功點踏酒碗,圍著對手身周遊動,只盼找到敵方破綻。兩人拆到三十餘招,一套六合拳法的招數均已使完,但見劉鶴真瘦瘦的身形屹立如山,拳風漸響,顯見勁力正自加強。
各門武功之中,均有樁上比武之法,只是樁子卻變異百端,或豎立木樁,或植以青竹,或疊積磚石,甚至是以利刃插地,但這般在地下覆碗以代梅花樁,廳上眾武師卻從未見過。劉鶴真這三十六隻酒碗似乎散放亂置,並非整整齊齊地列成梅花之形,但其中自有規範,他早已習練純熟,即使閉目而鬥,也是一步不會踏錯。袁紫衣卻是每一步都須先向地下一望,瞧定酒碗方位,這才出足。如此時候一長,拳腳上竟是漸落下風。劉鶴真心中暗喜,拳法漸變,右手三角拳著著打向對方身上各處大穴,左手苦惱拳卻以厚重之力,攔封橫閂,使的全是截手法,袁紫衣眼見不敵,左手突然間自掌變指,倏地向前刺出,竟是六合槍法中的“四夷賓服”。劉鶴真吃了一驚,不及思索,急忙側身避過,豈知袁紫衣右手橫斬,出招是六合刀法中的一招“鉤掛進步連環刀”。劉鶴真想不到她拳法竟會一變而成刀法,微一慌亂,肩頭已被斬中。他肩頭急沉,於瞬息之間將斬力卸去了八成,跟著還擊一拳。袁紫衣左手“白猿獻挑”自下而上削出,那是雙手都使刀法,所用的不但是單刀,且是雙刀了。這一下掌刀斬至,劉鶴真再難避過,砰的一響,脅下中掌,身子一晃,跌下碗來。
胡斐在旁瞧得明白,心想這位武學高手如此敗於對方怪招之下,大是可惜,隨手抓起席上兩隻空酒碗,學著劉鶴真的手法,向地下斜摔過去。兩隻酒碗輕輕一滑,正好停在劉鶴真的腳下。劉鶴真這一跌下梅花樁來,只道已然敗定,猛覺得腳底多了兩隻酒碗,一怔之下,已知有高人自旁暗助。眾人目光都集於相鬥的兩人,胡斐輕擲酒碗,竟沒一人留意。袁紫衣以指化槍,以手變刀,出的雖然仍是六合槍、六合刀的功夫,但是韋陀門之中,從無如此怪異的招數。劉鶴真驚疑不定,抱拳說道:“姑娘武功神妙,在下從所未見,敢問姑娘是哪一門哪一派高人所授?”袁紫衣道:“哼,你定然不認我是本門弟子。也罷,倘若我只用六合拳勝你,那便怎地?”劉鶴真正要她說這句話,恭恭敬敬地答道:“姑娘如真用本門武功折服在下,那是光大本門的天大喜事。小老兒便是跟姑娘提馬鞭兒,也所甘願。”他適才領教了袁紫衣的武功,狂傲之氣登斂,跟著轉頭向胡斐那方位拱手說道:“小老兒獻醜。”這一拱手是相謝胡斐擲碗之德,他雖不知援手的是誰,但知這兩隻酒碗是從該處擲來。
袁紫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