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閒自得地擺幾擺。隨時從什麼地方又鑽出一隻什麼動物來,稀哩嘩啦地鬧一陣,又不見了。樹林裡那麼寧謐,一點人息都沒有。猛地又撲楞楞一串響,樹葉子都被打得亂動——還是不知是什麼鳥,已經飛得沒有蹤影了。山裡嗡嗡地嘰嘰嗻嗻地隱隱約約地似真似幻的響著,誰也分不清來自哪裡,是什麼聲音。
往山頭上一走,有一條公路。公路的盡頭有一片灰色,一點枯黃。那是護林隊的住處。靜悄悄的,無聲無息。那暗淡的灰色,那單調的枯黃,與自然辦極不協調。流蕩的是青綠,凝固的是黑色。那山,那樹木,那山石,那雲彩……就是一幅畫,一幅美妙絕倫的風景圖。
這裡就是國營的火坑寨林場。
一條公路灰撲撲地死蛇似地從山腳撂到山上,頭已經扔進了叢林裡,尾卻甩到了山與天相接的地方。這條公路拉出來一座村寨,一座貧窮而孤單的村寨。村寨的名字也很古怪,叫火坑寨。大約每一個來到這裡的人都如同進了火坑吧。總之這裡的人們活得很辛苦。
伍魁洪的好兄弟呂德山就住在這山寨裡。
“老山,邀客人到屋裡坐。”族長手裡捏著一根黃銅的旱菸杆,眯縫著眼,臉上刻滿了風霜雪雨。“再不走的貴客呀,貴客。”
火坑寨是純粹的苗寨。呂德山是外鄉來做上門郎的。傳說這個村寨族人的祖先是什麼楚王的後代。整座山寨的居民都是一族人。族長是一個五大三粗滿臉漆抹垢黑的漢子。他們雖然自命是正宗的苗家,卻全部都改穿漢服說漢話了,甚至連風俗習慣也有點不倫不類的。
“李老闆,莫嫌棄,進屋坐,進屋坐。”
族長家是全山寨中最富裕的:桐油浸潤過的暗紅的板壁、水泥抹過的地板,鑿了花的青石板搭成的幹陰坎,泛光的從大河邊抬來的青瓦、屋頂上高高的孤孤單單的一竿電視接收天線、一排水泥磚砌成的塗抹得很光滑的豬舍、滿欄的白胖胖差不多的長圓了的豬和和幾頭高高大大而野性末褪的牛,家裡的火鋪上還懸掛著陳年的臘肉……最重要的是房屋後面的空氹裡,屋簷下,用牛毛氈掩蓋了幾棟櫸木和漆好的幾具棺材。
大門外是長方形的院壩,同樣用水泥抹得溜光。一隻大黃狗高高地挺起胸脯,伴侍在主人身側,對來客虎視眈眈。“夥計,貴客來了,快迎客進屋。”族長眼一掃,發現了伍魁洪對李夢紅護衛的小動作,哈哈一笑,對狗說:“歡迎,歡迎。”那大黃狗立即軟軟地搖著尾巴,後腿撐著,如人一般站立起來,前腿屈在胸前,然後又匍匐於地,嗚嗚地輕叫。
“好,好。”李夢紅微微一笑,不再客套,昂然就邁步進了堂屋裡。堂屋裡照樣用水泥抹得溜光。迎面是一張纖塵不染的八仙桌。一架神龕掛在堂上。赫然入目的是“天地君親師位”的神榜。兩旁供奉著各位神靈,再掛上了兩副對聯。對聯分別是“惟期祖德昌麟趾,但願宗功起鳳毛”和“座上談笑有鴻儒,堂前往來無白丁”。神龕下方一塊紅布,上面端端正正地楷書:供奉“招財童子、長生土地、瑞慶夫人和進寶郎君神位。”兩側還有一副對聯。那字倒寫得光滑圓潤,如珠如寶:“土能生白玉,地可發黃金。”在堂屋的立柱上,大紅紙金黃字又有兩副對聯。分別寫的是“花謝果圓看移風易俗,秦盟晉約還破舊立新。”和“社會主義指引致富路,商品經濟描繪脫貧圖。”
穿過神龕壁,往後是四四方方的火樓……
“在堂屋裡坐,涼快些。”族長剛剛招進門沒幾天的新女婿長得挺帥,也挺機靈的,這時從房內搬出藤條靠背椅,再用茶盤送來熱茶、糖果及瓜籽花生等物,招待客人。
“土能生白玉,地可發黃金‘?好,好。寫得太好了。這地方真是地傑人靈,藏龍臥虎呀。”李夢紅拿眼斜了斜新郎倌,毫不避忌地接過一支香菸,點燃,吸一口,彈彈菸灰,吟吟地笑著,坐了下來。“這字這對聯都很不錯,的確很不錯。”
“見笑了。年輕人不知天高地厚,亂寫一通。當老人家的,也管不了這麼多嘍。”蒲光宗族長在李夢紅對面坐下,腰挺得直直的,一張四方的大黑臉擠出了太多的刀切出來一樣的皺摺。他是當過兵上過戰場的人,是在槍炮中入黨的老黨員,再加上見多識廣,輩份又高,便很受族人們擁護尊重。按照輩份,呂德山得跟著老婆稱呼這位族長大人叫:“太公。”
“上次你們來,剛好我有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去了縣裡,沒有跟你們見上面。我就覺得太可惜了。”蒲光宗眯了眯眼,一腦殼短短的頭髮根根直豎起來。“老山是個直腸子人,有什麼地方做得不恰當的,李老闆要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