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木的太師椅上,祖父沈謙正閉目養神,他的身子鬆鬆地靠在了椅背之上,而右手卻有節奏地敲打著桌子。
沈棠知道,祖父並沒有真的休息,而是有什麼難以斷絕的事情在困擾著他。
她恭聲喚了聲,“祖父,棠兒來了。”
沈謙那敲打著桌子的右手一頓,然後徐徐睜開雙眼,盯著沈棠看了許久,他的目光深沉而犀利,似乎想要一眼洞察眼前這個端莊沉靜的孫女的內心。
但沈棠在那麼炙烈的目光中卻絲毫都沒有動搖,她的笑容恬淡,眼神清澈,就這樣面對著祖父的審視,優雅從容之至。
過了許久,沈謙長長地嘆了口氣,撫著下巴上的鬍鬚,悵然地道,“果然身上流著遠山公的血脈,有著方氏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氣度,別說是尋常女子,就是一般的男子也比不上啊!”
方遠山,便是沈棠曾外祖父,先帝的帝師,就算如今已經逝世多年了,但讀書人提起遠山公來,都仍舊會讚歎一聲。
對於祖父的誇讚,沈棠並不放在心上,若真的對曾外祖父的血脈這般重視,當年又為何放任祖母和秦氏逼死母親?
她的嘴角微微一翹,“不知祖父喚棠兒來,是有什麼吩咐?”
自從一年前,沈棠特意在祖父面前表現出她的聰慧之後,沈謙便時常會把她喚到書房來,有時是讓她即興作首詩,有時隨便從哪本書裡抽出一句來讓她解釋,有時還會考她策論。
沈棠的表現好得讓沈謙驚喜萬分,不管他考校的是什麼,她也總能回答出個七八分,她對詩詞歌賦的領悟獨到,對世間永珍常有不一般的見解,有些想法粗聽匪夷所思,但細細想來卻頗有幾分道理。
這樣聰慧的女子,若是能站到權力的巔峰,必將給沈氏帶來不可估量的利益。
沈謙是這樣想的,但眼前卻有一個讓他為難至極的問題。
“昨日朝會過後,皇上又留下了永寧伯,泰安侯,威北侯還有我,商討太子選妃的事宜。”沈謙開口說道。
沈棠不由暗暗思忖,祖父告訴她這事情的用意。
太子趙熹乃是已故的先皇后所生,皇帝趙厚摯愛髮妻,便一早立了他為太子,並且為了鞏固太子的地位,皇帝再沒有繼立新後。
雖然深宮後院之中,以姑母皇貴妃沈氏為尊,但姑母所生的三皇子五皇子,卻都沾不上一個嫡字。
太子素來仁厚,在朝中頗有聲望,兄弟之中又再無可以與他一爭之人,所以太子的儲君之位坐地穩穩當當,幾乎牢不可破。
而今,太子快滿十六了,選太子妃一事也被提上了議程,若是誰家的女兒能被選上,那麼將來就是母儀天下的國母了。
沈棠心中一驚,難道祖父打的竟是這個主意?
第七章 接風
沈棠的眉頭幾不可察地一跳,太子選妃,她身為安遠侯府的嫡長小姐,是有可能會列入這個名單的。
沈謙見她沉思不語,又接著說道,“皇上的意思,太子正妃的人選就從我們四家出,這幾日就要把名單上呈,等待皇上和太子的挑選。皇上還特意提到了我的嫡長孫女,棠兒你。你說,祖父應該如何應對是好?”
太子的母族勢力微弱,若是將來太子要坐穩朝局,強大的妻族也是必不可少的。朝中的勳貴雖多,但能夠稱得上實力強大的卻只有永寧伯秦氏,泰安侯莫氏,威北侯林氏以及安遠侯沈氏。
這本是一個成為皇親國戚的大好機會,但對沈氏來說,卻有些微妙。
沈氏已經出了一位權傾後殿的皇貴妃了,若是再出一位太子妃,那麼過於強大的妻族縱然一時能夠幫助太子站穩腳跟,等太子穩住了腳步之後,曾經的助力便成了最大的阻力,他第一個要削弱的,便是妻族。
祖父是個老謀深算的政治家,這其中的輕重他自然深知。
沈棠輕輕一笑,“祖父自然是謝過了皇上的美意,棠兒說得可對?”
沈謙聞言哈哈大笑,他忍不住點頭,“果然是我沈謙的孫女,不錯,我當場便答孫女年幼,尚未及笄,與太子並不相稱,謝過了皇上的美意。不過……”
他話鋒一轉,語氣中現出幾分凌厲,“不過皇上卻道,此次是先給太子選妃,成親可待以後,所以縱然年紀小個幾歲,也無妨。這樣一來,倒令我不好推辭。”
沈棠輕輕掩嘴一笑,“祖父怎麼忘了皇貴妃娘娘?有些話,祖父不能跟皇上說,但皇貴妃娘娘卻可以說。皇上聽了不只不會生氣,只會誇讚皇貴妃娘娘賢德忍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