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宗揚掙著身子,想躲都躲不開,這會兒工夫臉上又捱了一拳,嘴角都腫了起,來。他喘著氣道∶“你……你們弄錯了……不是我!”
“不是你是誰!”疤臉漢子狠狠踹在程宗揚肩上,“孫爺花十個銀銖買的奴隸,竟然敢跑!五原可是我們戈三爺的地盤,你以為跑得了嗎?”
幾個人圍著程宗揚踢打了足有二十分鐘,一通暴揍,打得程宗揚只剩下半口氣,他渾身是血,額上、眼角、口鼻、臂、腿無處不傷,手指更是被他們的牛皮硬靴踩得幾乎折斷。
那個叫戈龍的獨眼大漢一直沒有動手,這時走過來,推開眾人,一腳踢在程宗揚肋下。
“格”的一聲,一根肋骨被生生踢折,程宗揚弓著身體,額頭又是鮮血又是冷汗,痛得連叫都叫不出來。
這一刻程宗揚心裡生出一陣恐懼,不管這些傢伙是不是真的認錯了人,這會兒他們是真的要打死自己。
戈龍陰沉著臉道∶“疤臉,按規矩,逃跑的奴隸該怎麼辦?”
疤臉漢子道∶“五原城的規矩,逃奴格殺勿論!”
“那好。”戈龍拔出長刀,寒聲道∶“疤臉,那十個銀銖你就當扔水裡聽了個響兒!”
程宗揚衣服被打得稀爛,口鼻淌血,心裡升起一絲絕望。在這些人眼裡,用來衡量生命的,僅僅是幾個銀銖,人命就和螻蟻一樣可以隨意撲殺。可悲的是,自己死在這裡,不會有一個人知道。父母不知道,紫玫不知道,這個世界的月霜她們也不會知道,或者知道了也不會理會。自己就像一株野草,悄無聲息地消失在這黑牢裡。
這不是程宗揚所希望的。
冰涼的刀鋒停在頸中,戈龍森然道∶“死奴才,還敢逃嗎?”
程宗揚遍體鱗傷,肺中發出嘶嘶的氣息。這會兒他心裡只有一個念頭,自己不想死。不想默默無聞地死在這個黑暗的囚牢。
他搖了搖頭。
戈龍收回刀,喝道∶“疤臉!把印記給他烙上!”
孫疤臉撥開火爐,拿出一枝燒紅的烙鐵,“小子,記住了!你是孫爺買來的奴隸!再記不住自己的身份,孫爺活扒了你的皮!”
“嗤”的一聲,三角狀的烙鐵落在程宗揚頸中,在他身上留下了表示奴隸身份的烙痕,空氣中頓時瀰漫出皮肉焦糊的味道。
淙淙的水聲在耳邊迴盪,渾身的肌肉都彷佛撕裂,骨體破碎,傳來一陣又一陣的劇痛。身體卻像是浸在水中一般,又溼又冷。
不知過了多久,程宗揚睜開眼睛,幾乎以為自己又一次穿越了。
眼前一片黑暗,沒有光,也沒有聲音,他看不到任何物體的輪廓,腳下空蕩蕩的,似乎是飄在黑暗中。忽然一聲哀叫聲響起,傳入耳中時,已經微弱得幾乎無法聽到,彷佛是來自幽冥的鬼泣,又像是他曾經發出的哀嚎。
身體懸浮著,在黑暗中無力地搖擺。程宗揚動了動發脹的頭顱,頸中一陣痛意襲來,彷佛燃燒的火焰在皮肉間穿過。
程宗揚大叫一聲,徹底清醒過來。
叫聲的餘音在黑暗中迴盪著,久久未絕。程宗揚意識到自己被困在一個狹小的空間裡,他雙臂被繩索捆住,整個身體懸吊著,浸泡在冰冷的水中。
看不到顏色的水一直浸到頸下,散發著令人作嘔的水腥氣。那水是流動的,不時有波浪微微掀起,潑在口鼻上,也浸住他頸中的烙傷。
程宗揚屏住氣息,竭力把頭抬高。自己就像被封在一口井中,當叫聲迴盪著消失,四周安靜得彷佛置身墳墓。
傷口在汙濁的積水浸泡下開始腫脹,痛覺也變得遲鈍,斷裂的肋骨在胸下不時傳來刺痛。
程宗揚心裡升起無窮恨意。莫名其妙地被人當成逃奴,暴打一頓後又烙上奴隸的印記,這是程宗揚生平從未受過的屈辱。
等我逃出這座水牢,非把你們一個個幹掉!程宗揚發狠地在心裡說道。牙關剛一咬緊,腫脹的唇角又傳來劇痛。他卻死死咬住牙關,任由痛楚像烈火一樣在傷口蔓延。
憤怒和痛恨交織在一起,就像一頭來自洪荒的野獸,在程宗揚胸中咆哮。
心底的仇恨耗盡了程宗揚的精力,他低喘著,感覺生命正在一點一點離髁而去。
忽然頭頂一陣響動,一絲微弱的光線從水牢上方的孔洞洩入。似乎是一道柵門被人開啟,稜出吱呀的聲響。接著程宗揚聽到那個令他恨之入骨的聲音。
“小浪表子,腰扭得真騷。”
程宗揚彷佛能看到那張疤臉上淫猥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