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雲君爆發出從未有過的尖叫,身子像觸電一樣劇烈地顫抖起來。
那婦人似乎摸準了她的感受,每次她接近昏厥的時候都略微放鬆,等她喘過氣,再加倍用力,使她始終處於能忍受的劇痛之中。
卓雲君散亂的髮絲被汗水打溼,一縷縷貼在蒼白的臉上。她用了不知多久時間才終於掙開腕上的麻繩。卓雲君本來想趁機逃走,可她腳上的麻繩打了兩個死結,無論怎麼用力都無法解開。
心灰意冷下,卓雲君在麻繩系在桌子下面打了個結,採取自縊的方式來脫離這種絕望的境地。可她伏在地上,身體並沒有懸空,自縊的過程分外漫長,剛昏迷過去就被人救起。
從死亡邊緣回來的卓雲君心防已破,劇痛下更是風度盡失。她雙手被木屐踩住,痛得悽聲慘叫,一邊哀求討饒。
浪蹄子!你不是想死嗎?
那婦人惡狠狠說著,拿起麻繩繞在卓雲君昂起的頸上,用力一絞。
卓雲君正尖聲慘叫,被麻繩一勒,頓時呼吸斷絕,慘叫聲噎在喉中。粗糙的麻繩在頸中磨擦著絞緊,彷佛將生命一點一點擠出體外。
卓雲君雙手仍被木屐踩住,玉頸昂起,強烈的窒息感使她眼睛充血,被勒得凸起,肺部像要爆炸一樣劇痛,身體每一絲肌肉都在痙攣。她神智變得恍惚,瞳孔因為死亡的逼近,一點點擴大。
卓雲君曾經嘗試過自盡,但當死亡真來臨的一刻,她卻發現自己竟是如此恐懼。她拼命伸長頸子,竭盡全力呼吸著,此刻只要能吸進一絲空氣,她願意用自己的一切來換,只要能夠活下去、擺脫死亡的痛楚。
忽然,麻繩一鬆,空氣湧入火辣辣的肺中。卓雲君顫抖著,已經模糊的視野漸漸變得清晰。
死娼婦!還想不想死!
那婦人一聲厲喝,使卓雲君打了個咚嗦。她無力地搖了搖頭,臉上曾經的高傲和英氣蕩然無存,就像一個陷入絕境的平常女人一樣崩潰了。
那婦人罵道∶老孃好心好意養著你,竟然想死?己她一手挽著麻繩,一手抓住卓雲君的頭髮,把她面孔按在沾滿飯粒的地上,吵啞著聲音威脅道∶舔乾淨!
卓雲君顫抖片刻,然後張開嘴,用蒼白的唇舌含住那些已經潑出來一整天的飯粒。
如果可能,她寧肯自絕心脈,也不願在這地獄般的黑暗多活一刻,但自己甚至連死亡的自由也沒有。絞頸的痛楚摧毀了她的意志,既然連死亡都是無法企及的奢望,驕傲如卓雲君也不得不低下頭顱。
卓雲君屈辱地含住飯粒,卻怎麼也咽不下去。
那婦人木屐一緊,卓雲君慘叫聲中,脖頸又被麻繩勒住。剛才可怕的經歷使卓雲君刻骨難忘,不等麻繩勒緊,她就拼命搖頭,然後俯身一口一口把飯粒舔乾淨。
賤貨!老孃好言好語你當成耳邊風,非要捱打才聽話!
那婦人抄起門閂朝卓雲君一通痛打,最後把麻繩往她臉上一丟∶你想死就接著死!吊死了就拖出去餵狗!
卓雲君臉色灰白,雙手一陣一陣痙攣,身體不住咚嗦。她散亂的目光掠過地上的麻繩,就像看到一條毒蛇一樣,露出無比的懼意。
程宗揚張大嘴巴,看著花瓶旁一個裹著狐裘的小美人兒。現在正值八月,天氣剛剛開始轉涼,她卻穿著厚厚的狐裘,一張精緻的小臉白得彷佛透明,眉毛彎彎的,纖秀如畫。難怪自己剛才把她當成瓶上畫的美女。
程宗揚脫口道∶你是誰?
那少女粉頰微紅,細聲道∶你……是誰?
程宗揚原以為這裡沒人,又怕撞上雲丹琉,才大模大樣站在樓門口方便。誰知道會被這個精緻如畫的小美人兒碰個正著。這會兒自己剛尿了一半,想收也收不住,索性厚起臉皮,嘩嘩尿完再說。
少女暈生雙頰,鼓足勇氣道∶那是我的蘭花……
程宗揚厚著臉皮移了移位置,避開那些蘭花。
那少女像是快哭了一樣小聲道∶那是我的竹子……
……施了肥才長得更旺啊。程宗揚開始有點佩服自己,臉皮竟然這麼厚,在別人家門口隨地小便,被女主人撞上還能臉不紅心不跳。
咦?誰挖的小溝?還放著幾個小泥人?
……那是竹林諸賢和曲水流觴。
竹林諸賢是魏晉風流的開山人物,曲水流觴剛才程宗揚在席間聽了不少。晉國文人聚會時,常在溪旁席地而坐,將盛了酒的羽觴放在水中順流而下。羽觴在誰面前打轉或者停下,誰就舉觴暢飲、即興賦詩,是一等一的風流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