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成功穿了件紫紅色的唐裝,自年前開始,他瘦了不少,原本有些微凸的肚子,這會兒看上去並不明顯。站在人群中,他鷹眼如炬,叫人心生敬畏之情。
酒過三巡,餐桌上便熱鬧起來,顧成功這一桌有五六個是當年在越戰戰場上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倒是齊齊都生了兒子,有心做兒女親家的,這會兒都借了酒勁兒,大膽提出來。
九狸假裝羞澀地笑,心裡卻罵了這幾個老傢伙不下八百次。這幾家的官少,都是圈子裡臭名昭著的玩意兒,嫁過去就是活受罪,妻不如雞!
她不好和長輩回嘴,倒是顧成功大手一揮,貌似不耐道:“幹什麼?都想幹什麼?我有女兒也不嫁到你們幾個家裡去,哼,你們那幾個敗家子兒,誰也配不上我閨女!”
一眾人假裝鬧個大紅臉兒,拼命嚷著叫顧成功喝酒賠罪……
宴會上他不過露了一面,便與多年的老戰友、老部下們退到1號樓的一個小會議室裡聊天,只剩下了不少年輕人在繼續喝酒。
在一眾公子哥兒的圍攻下,卿禾倒是輕鬆應對,他雖年輕,但花花腸子不少,官場、部隊的那一套潛規則早被他玩得爛熟,整個晚上不是被人灌酒,就是喝完了繼續灌別人。
說是生日宴,其實說句難聽點兒的,大家各懷鬼胎,藉機拉近乎、找關係,賣人情、找物件……咳咳……
所以年輕帥氣的卿禾不僅要應付拼酒的同輩,還要同樣應付帶著各色女兒撲面而來的諸多長輩……
他嬉笑著,故意做出一副吊兒郎當的公子哥兒形象,卻惹來諸多女孩兒感興趣的眼神。
笑話,攀上顧家的高枝兒,就算是做個“棄婦”又能如何?
他沒能耐,他老子有能耐。何況,還是這麼個漂亮養眼的男人。
卻沒人注意到,他含笑的眼睛總是在往一處瞟。
九狸是長女,少不得忙前忙後,招呼應酬。
今天這場合,齊墨不適合到場,她自己應付得頗費心。
好在到場的叔叔伯伯們都是看著她長大的,親切之餘倒也少擺架子,九狸省了不少客套和虛偽的寒暄。
就在她剛鬆了一口氣,把顧成功他們送到三樓的小會議室後,在樓梯拐角處不經意間一瞄,她居然看到了,胭脂。
居然是她?
她來這做什麼?難道是賀壽?!
“你……”
幾步走近,九狸掩蓋住疑惑,壓下心頭的古怪情緒,彎身有禮貌地問好,“你是來看我父親的麼?他在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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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日不見,胭脂似乎神情憔悴了不少,但是打扮得依舊光鮮,近看之下面板依然彈性十足,除了眼角有細微的皺紋。
她如同貴婦般高貴典雅,長髮高高盤起,用一根細長的簪子穩穩定住。
要不是某日顧成功無意說起,九狸真不敢相信,眼前這女人,已有五十歲。
她勉強笑了一下,往緊閉的大門那瞥了一眼,似帶了無盡情懷,看得九狸一愣。
胭脂回過頭來,衝著驚愕的九狸柔柔一笑,完全不是那個當日酒吧裡的妖豔女郎。
“能給我點兒喝的麼?”
陷在手感柔軟的沙發中,胭脂神色滿足地喝了一口咖啡,輕放下。
揉了揉微痛的太陽|穴,她自嘲道:“人老了,本就睡不著,可是還是戒不掉。”
坐在她對面的九狸一愣,不由自主地也跟著放下杯,突然想起《斷背山》中的一句經典臺詞。
I wish I knew how to quit you。
我希望我能戒得掉你。
她突然明白了什麼,一瞬間明白了。她本不是聰明人,可是還是懂了她的意思。
因此,所有過去不明白的事情,彷佛抽絲剝繭之後,終於找到了那個線頭兒,猛地一拽,所有的童年疑團都有了清晰的答案。
怪不得媽媽臉上總是淡淡的,怪不得爸爸總是在忙,怪不得他寧可睡辦公室也極少回家,怪不得她從來沒有和父母一起去公園的經歷。
顧九狸咂摸著其中滋味兒,那一刻終於釋懷。不怨,也不自責了。
原來不是她自己不夠好,才得不到母親的愛。她只是因厭惡他而厭惡她。雖然不公平沒道理,但是她更改不了事實。
她不是幸福結合下的產物,而是在那個年代,包辦婚姻下的一個不被歡迎的突如其來的孩子。
“你明白了?”
胭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