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而從容答說:“論我跟汪船主的交情,他應該不會攀扯上我。不過話說回來,就算汪船主熬刑不過,供了什麼,我總還當他好朋友,無論如何要替他想法辦。”他特意加強語氣補了一句:“今天晚上就要想。”
毛猴子看他如此誠懇,頗感詫異,不過細察他的態度,沒有理由懷疑他在說假話。便點點頭說:“這樣最好,大家沒有麻煩。”
“是的,我就是有了麻煩。毛猴子,”王善人站起身說,“你先吃飯!吃飽了好辦事。”
說著,便很自然地走了出去,關照下人替毛猴子備飯,菜要豐盛,無須置酒,因為“毛大爺”貪杯,喝多了酒,會誤正經。
在屋裡的毛猴子覺得這話倒很實在,看樣子他是為自己說動了。心裡不免得意。
“這傢伙討厭!”王善人找他的心腹長隨張有山問計,“你看怎麼辦?”
“我在窗外都聽見了。事情並不麻煩,不過要看老爺你有沒膽量?”
“有膽怎麼樣?膽小又怎麼樣?”
“膽小就會有麻煩,而且麻煩不得了!膽大就不要緊,太不要緊了!”
“好,好,我的膽子大!”王善人很高興地問,“你快說,怎麼辦?”
“喏!”張有山兩手一背,做了個五花大綁的樣子,“就這樣子往縣衙門一送,不什麼麻煩都沒有了?”
“嗯!”王善人遲疑著說,“我也想到可以用這個辦法。就怕他胡供亂咬。”
“這是‘賊’咬一口!縣官莫非不信老爺,倒去相信那個賊猴子?”
一語未畢,窗戶暴響,接著便飛進來明晃晃一把小刀,直撲張有山面門,饒他閃得快,還是釘了在肩上。偏又誤打誤撞地,自己去用手一接,刀尖入肉更深,疼得他滿頭大汗地蹲下身子去。
王善人轉臉一看,嚇得面無人色,“是你!”他結結巴巴地說,“毛老哥,你為什麼發這麼大的脾氣?”
然而非常意外地,在王善人預料中的,毛猴子會暴跳如雷,鬧得天翻地覆的情形,竟不曾出現,他的神態平靜得彷彿根本沒有發生過這件事一樣。
“王善人,你不必著慌,這算不了什麼。換了我,也一定這麼打算,斬草除根,一了百了。”他又指著傷者說,“這位老兄我也不怪他。‘吃人一碗,受人使喚’,原該忠心耿耿。閒話少說,救傷要緊!來,來,弄盆熱水,再帶一條新手巾來,再要一瓶上好的紹燒。”
王善人和聞聲而集的家人,無不困惑迷茫,一時亦不暇多想,全神貫注著毛猴子的顏色,唯恐惹惱了他。因此,他的話一完,立即便有人搶著照他的話做,熱水新毛巾,還有一瓶紹興酒蒸餾而成的燒酒,飛快地取到了。
毛猴子不慌不忙地從懷中取出一包金創藥,接著用燒酒撫了手,開始拔出飛刀,洗淨創口,用手抓起金創藥,大把敷了上去,用布條紮緊。
“可以了!”毛猴子說,“我這金創藥止痛、消毒消腫,效驗如神。扶了去躺著,明天就好。”
將傷者扶走,不相干的人散得乾乾淨淨,毛猴子只是頑皮地笑著。那詭秘莫測的神情,使得王善人的一顆心又提了起來了。
“該談正經了吧?”
“是,是!”王善人急忙答道:“請,我們到裡面談去。”
“不必,就在這裡好了!”毛猴子說,“未談正經以前,我先告訴你一件事。”
這件事看來是一個警告,其實是一種恫嚇。只是毛猴子在餓火中燒而面對著紅燒肉、白米飯時,猶能保持機靈,突然想到王善人可能不懷好意,悄悄溜了出來,細察動靜,而終於發現陰謀,一飛刀破窗而入,驚奇了王善人的膽子,便易於受恫嚇了。
“開啟天窗說亮話,你是善人,我是小人!”毛猴子緊接著說:“小人之心,你是再清楚不過。我又沒有吃了什麼豹子膽,哪裡隨隨便便就敢闖龍潭虎穴!王善人,你說是不是呢?”
這幾句話,語氣平靜,而份量沉重,王善人唯有報之以苦笑,“毛老弟!”他說,“我服了你!請你要言不煩吧!”
毛猴子精神抖擻地一躍而起,雙腳跳上椅子,蹲坐在那裡,有意做個猴子的樣子,要眩惑王善人,“我把要告訴你的那件事說完,我們再商量正經!你看,”他指著窗外,老樹參天,伸出高牆的那一角說,“如果到五更天,我還不離開府上,我就不曉得府上要亂成啥樣子!”
王善人大驚,“這是怎麼說?”他結結巴巴地,“莫非要殺人放火?”
“這算啥?”毛猴子失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