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石公佯問:“聽到什麼?”
舒大坑吞吐著:“——很吵,你沒聽到嗎?”
大石公“啊————”了一聲,忽又回到懵然不知的樣子:“什麼很吵?”
舒大坑也意會過來了,笑得稀奇古怪的,“就是那個那個……”
大石公又揚起另一引眉毛:“哦,便是這個這個……”
舒大坑恍然地說:“既然這孩子是那個那個,我們老頭子也不好這個這個了……”
大石公悄悄停了一下,說:“那個這個,都沒問題,怕就怕在……”
舒大坑一口氣喝下一碗粥,抹去了唇邊的粥碴子:“怕什麼?”
大石公眼裡有隱憂:“這孩子,他別感情用事就好了。”
舒大坑若思半響,頷首道:“對,不管這個那個,就事論事,總好過感情用事。”
大石公若有所思地道:“唔。”然後,忽然指了指自己鼻子,再指了指舒大坑子鼻尖。
舒大坑詫然:“哦?”
用手一抹,始知自已鼻翼也有粥碴,笑道:“我只顧抹咀,忘了鼻子。”遂哈哈笑開去了。
無情這一天又回到後院。
他現在已不敢奢望能再能見到那女子,可是,只要他能奏起簫樂,多半不論早遲,忽然會有一二笛子聲,越岑嘶秋、風過群山的過來應合,然後簫笛和鳴,充溢著這春夏交替的後院子裡。
有時候,蟬啦,蛙啦,蟋蟀啦,彷佛也聽不過來,按捺不住那情懷,也來湊合幾聲數響,更顯天籟。
這段日子,無情最是快活。
彷彿,他在簫聲裡尋找到自己。
他在笛聲裡得到鼓舞。
得到自信
現在他苦練輕功,也苦修諸葛教他的暗器發放和機括操縱之法,他練得很辛苦,可是也練得很用心。
很向上。
也很奮進。
可是,諸葛先生在南面的情勢明顯告急。
江南一帶,官逼民反,朱勔為剝,王黼為削花石殘民,水火交煎,諸葛一方面要分神去平定平息各路崛起的義軍,一方面又要分神力圖保全受迫害流放的元祐黨人:韓忠彥、蘇轍、安燾等,可以說是心焦力瘁,忙得七孔生煙。
有監於此“三舒一石”中的哥舒懶殘與舒無戲已一早整頓出發,到南方與諸葛會合,助其一臂之力。
不過,諸葛臨行之前,已特別傳授無情一些暗器發放的方式,一些方略機括的運用方式,還有兩個錦囊,以及手寫了一副“聯”字給無情。
錦囊,當然是重大關頭的時候,才能開啟的。
古今中外,所有的錦囊,都可以說是生命的底線,私已的儲蓄,隱藏的實力,保命的絕活,以及最後的殺手鐧,不到重要關頭,是不會輕示於人,有時,甚至連當事人也不分曉:到底威力有多大?實力有多強?保不保得住性命?安不安得了身?還有沒有用?看不看得懂?
可是那幅對聯,只有十個字,卻令無情不明所以,百思不得其解。
心靜能致遠
風大可借力
無情看了之後,完全不明白,如果說是丈二金剛摸不著腦袋,他可是更勝一籌,是丈八羅漢。
他想問諸葛,可是諸葛臨行匆匆,要準備的事情,實在太多太重太煩雜了,無情實在不好開口請教。
可是,諸葛彷彿總是能看懂無情的心意,在無情未開聲之前,已微笑帶著喟息,拋下了一句:
“有些事,不一定要懂,不須要馬上明白,同時,所謂契機,當如是觀。揚子江頭浪最深,行人到此盡沉吟。他時若問無波處,還似有波時用心!”
無情聽後,只有沉吟。
沉吟至今。
這天,他又吹了幾闕曲子,從“臨江仙”奏到“思無邪”都沒有回應:不聞笛子響,一心頓時沒個落實了。
後來他又從“思無邪”把調一轉,奏起“思淨”來,希望自己能心明氣寬一些,就在這時,忽聽從上頭傳來:“喂!”了一聲。
這可把無情嚇了一跳。
呼地嚇了一大跳,使他又驚又喜。
他抬首一望:
一張美麗的側臉:
明,而且豔。
那一隻眸子,睫毛對剪著許多遙遙幽夢難禁,飄飄飛雪能豔。
還是那一張念茲在茲無時或忘的靨!
無情一慌,心頭卻是一喜,一管簫,幾乎滑落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