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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各莊 九(2)
看熱鬧的素芹對我說:“死者人緣重,否則不會有這麼多人為他送葬。”
4月23日
媽媽來信了,信寫得很短,只有一行字。媽媽說她就我這麼一個兒子,讓我多保重自己。從信紙上,我看到有幾點水痕,那一定是母親思念兒子的淚水。夜深人靜,我更是想念相依為命的媽媽。在人們面前,我還得裝得什麼都不在乎。
4月24日
澆過的麥地需要用撓子鬆土,能起到保墒作用。人們幹了一遭就在地頭歇了。有人去地裡挖菜,有人納起鞋底,有人擺起牛犄角……謝隊長點燃一支喇叭筒煙,猛吸了一口,問拴柱大伯道:“前幾天為什麼跟兒子吵架?”
拴柱大伯的臉像六月的天,立刻變得晴轉陰了,點燃一袋煙,猛吸兩口,氣呼呼地說:“和那個孬種吵架的前一天,上級來人收貸款,60年捱餓放的,貧下中農的不收,中農和上中農的暫不要,光讓富農一次還清,三天的期限。盼牛準備踢騰東西還貸款。青黃不接,湊個錢難呀!我聽說後,拿了家裡僅有的二十塊錢送過去,讓他先還上。人家讓磨扇壓了手,咱就得幫一把,不能瞧熱鬧。可兒子知道後,跟我吹鬍子瞪眼,還說:‘你跟富農拉拉扯扯,劃不清界限’,你們說氣人不氣人?”
人們默默地聽著,誰也不插話。只有婦女們手中的線繩穿過鞋底發出的“哧溜”聲,那聲音單調而有節奏,像輕輕撥動的一根琴絃,琴絃彈奏的是一種古老的曲調,聽起來遙遠而又沉悶。
“那年秋後,我和盼牛搭夥賣小粗布,在唐爾莊讓人給劫了,連本都賠了進去。真是越渴越吃鹽,咱小家主兒當得起賺當不得賠。孩子他媽病著,等我賺了錢回去抓藥,當時愁得我真想上吊。盼牛家那時日子好過,劫了他傷不了筋動不了骨。他從家拿錢給我送去,安慰我說:‘拴拄哥,我拿來的錢,該抓藥抓藥,剩下的再躉點布,不夠我還接著。這錢雖說借給你的,可一分利都不打。我也不說不要,什麼時候有了錢就還我。誰窮也窮不了一輩子,誰富也扎不了根。’咱窮時人家幫了咱,對咱有恩,咱不能扔到脖子後頭忘了。長個人來就得有良心。說這些他聽不進去,他說那是臭富農想拉攏你。你說氣人不氣人?”
謝隊長扔掉快要燒著手的菸蒂,眼睛瞅著遠處,那裡有一方春地,幾個把式正趕著牲口耕地。他長嘆一聲道:“盼牛叔當個富農,實在是太冤枉。”
“他在天津要不回來,一家子都成工人了。”一上年歲的老漢說,“省得回來受這份洋罪。人啊!你就得認命兒。”
4月27日
養老地種出的芝麻,在工作組和村幹部的強迫下,套上犁杖給毀了。弱小的芝麻苗兒剛剛探出頭兒來就人為的夭折了,我心裡不是個滋味。社員們集合時罵大街,他們罵工作組和村幹部瞎指揮,也罵那個告密者。我當時無地自容,恨不能找個老鼠洞鑽進去,省得看謝隊長陰沉的臉和眾人憤憤的目光。現在想起來都搞不明白,為什麼自以為榮的事卻遭到眾人反對。但願知情人別把自己告密的事洩露出去。
5月1日
今天是國際勞動節,工廠的工人,商店糧站的職工,學校的教師……統統放假一天,可對於莊稼人來說,還得照常到地裡幹活,少去一個早晨,二分工就沒了。相當一部分社員,根本不知道有個五一國際勞動節,只知道農曆的初一十五,什麼時候穀雨什麼時候立夏。
萬各莊 九(3)
5月3日
為了迎接“五四”青年節的到來,團支部組織發動團員共一百二十人,利用中午時間大搞了兩次積肥活動。
人們有的揹筐,有的拿鍁,有的推小車,把大隊養豬廠沒往地裡拉的糞歸到一起,再摻上一些坑泥和麥秸就完事。收工時我向餵豬的老漢問:“這堆糞能有多少車?”老漢還挺認真,用步子丈量了糞堆的長寬高說:“大概也就八九車吧!”
我執筆寫了一篇通訊報導,如實地寫了團員和青年共積肥八車。香花看了稿件後說:“這哪行?把八車應改為一百八十車。公社廣播站才給咱們廣播,咱們團支部才能評上先進。”我不同意她改數字,那不明明是欺騙黨嗎?香花說:“你思想太保守,如實上報,咱就不能成為先進典型,咱村的經驗就不能在全公社推廣。公社不會來查的,查來有我呢。那還不好應付,把八個生產隊積的肥全算在咱們團支部的帳上,那不就行了嗎?”
唉——,還是人家香花有辦法。
5月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