堵住,半個月後,窪地處洪水才漸漸消退,眼中情景,猶如人間煉獄。以前一望無際的農田,消失不見。剩下的都是淹死的莊稼,葉子枯黃,倒在地上,和泥土黏在一起。到處都是黃土,枯木,還有散落的傢俱,衣物。不少瓦房已經倒塌,只剩下殘垣,幾根屋樑斜靠在牆上。走在路上,是不是看見家畜的屍體,漂浮在河溝裡。唯一的生機,就是天空飛鳥,在地上覓食。偶爾有人從路邊經過,慌亂的眼神,似乎在尋找逝去的親人。
以後的十幾年裡,鎮上鮮有大水,相安無事。窪地處居民,都搬遷出來,繼續種上莊稼,餵養魚池,一部分,承包給外地商人。唯一的插曲,是杜子楓以為就此升官。沒料到上面為轉移視線,拿他當替罪羔羊。派人徹查水閘,偷工減料,乃豆腐渣工程,導致潰壩,引發洪水。於是定他罪名,革去官職,成為普通百姓。樹倒獼猴散,初卸任二年,還有人圍著他轉,再過一年,就沒人當他是回事了,從此潦倒不堪。
鎮上洩洪後,道觀裡瀰漫著靜謐的氣氛。道長也不似先前快活,爺爺也足不出戶,天天同道長交談。偶爾見到二位老人,都是驚鴻一瞥,不知所終。一天晚上,我和陳文樹亮著蠟燭,趴在桌子寫作業,道長和爺爺走了進來。還未進門,就聽到道長大笑聲,又恢復以前身體。爺爺走到我身邊,問道:“天憐,我要是不在了,你怎麼辦?”我先是一愣,現在泛酸,搖了搖頭。道長哈哈一笑,拍了拍我的頭,嚷道:“能怎麼辦,活著唄。”說完走過來,把陳文樹的作業本拿過來,看了一眼,捋著鬍鬚,笑道:“嗯,不錯,還有模有樣。”
逗留一番,道長和爺爺把我們帶了出去,才出門口,道姑站在一旁,道:“道長,你的經文。”道長點下頭,把經書接在手上,一行人出了道觀,往河堤上走去。明月懸空,星辰閃亮,四周的小巷,都鋪上一層靜謐,只有我們的影子,在路上穿梭。我回頭一望,周圍的一切,似乎離我遠去,只有夜晚的涼風,伴隨著我們。我好奇的問道:“爺爺,我們去哪。”
爺爺看了我一眼,沒有答話。陳文樹在一旁冷道:“別問,跟著走便是。”道長哈哈大笑,道:“咯,去那!”說完往遠處指去,我和陳文樹抬頭一望,祥和的明月掛在天邊,發出柔和的光芒。我長大嘴巴,點點頭,跟著爺爺和道長來到河堤。再走一程,來到水閘處。面前是清澈的河水,早沒先前的波濤洶湧,只是靜靜對映著天空星辰,偶爾湖面盪漾,水魚經過。
身後則是受災區,一片死寂,只傳來蛐蛐的叫聲。萬家燈火,不知何時,已然悄悄熄滅。爺爺把手中木箱放下,點燃一根蠟燭,找了點木材,準備一同燒掉。我驚的不知所措,木箱可是爺爺隨身之物,不知為何要燒掉。道長哈哈一笑,道:“樸方兄,你在幹什麼?”爺爺盯著木箱,良久才道:“該去了。”道長不住嗯哼,嚷道:“輪不到你呢,老道都沒死!”說完眼中一亮,神態清謐,拿出紙卷經文,準備開啟。
爺爺大吃一驚,連忙走過去,伸出右手,道:“不是歸我麼?”超度亡靈,的確是爺爺的事。道長嘿嘿一笑,朝我遞眼神,樂道:“誰說歸你了,天憐還小著呢。你多活幾年吧,這事歸我,歸我。”爺爺卻一臉正經,道:“天憐自有出路,你迷糊我。這事不能依你。”道長眉頭一皺,道:“都認識幾十年了,還來這一套。老道先行一步。哈哈!”說完後,道長收起玩世不恭神態,鬍鬚飄動,蒼老的雙手,緩緩開啟經文。斗轉星移,一縷月光,照在經書上。
涼風呼呼刮過,不少落葉吹了過來,道長衣衫抖動,我和陳文樹對視一眼,往後望去。通海河中,似乎有無數光影,似淡非淡,在裡面晃過。經書上面,水波流淌,無數生靈,在裡面掙扎,道長悠揚的聲音,猶如鐘聲,飄蕩在黑夜中:“來往道:誠不以蕭往,難逃於鏡瓶。客不居靈山,追逐於此生。近遠者苦難,遠近者雍容。若不以為情,徒須為此意。是如者此去,如是者歸來——破圓道:人神共憤,白狼逆星。毀天滅地,血染山河,蒼生滅,聖魔心——天人道:天命人,人順天,人自笑。天命人,人逆天,天自笑,有人無天多自笑,有天無人無自笑,有天有人時常笑,無天無人非常笑。”
經書總共千字,道長蒼勁的雙手,持著經文,經文裡面掙扎的生靈,逐漸消失,經書上字譜,發出淡金色光芒。唸完後,道長把經書收起,站在月光下,良久後,才回頭看了我們一眼。蒼穹的眼光,猶如深淵,藏匿在夜幕中。沒過多久,我們回到道觀,一路上,我隱約覺得不對勁,道長沒說一句話,似乎老掉很多。
第二天,我和陳文樹躺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