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看,連家裡丫頭養娘,都看個不耐煩。若是飯鋪子裡,有什麼趣處?”紹聞道:“俺已是定下席面,戲本都說明白,大哥若不去,就難為死人。”希僑笑道:“誰說不去?賢弟休著急,要去如今就去。”隆吉道:“戲子也只怕等著咱開本哩,咱一同起身。”
到了蓬壺館,走堂的見了說:“爺們來了?”隆吉道:“咱就坐在正面桌兒上。”走堂拿了一壺茶上來,寶劍兒道:“只要一壺開水。”走堂的道:“爺們有帶的葉子麼?”又拿一壺滾水來。三人吃了自己泡茶,只見戲臺上下來一個老生,方巾大袍,上前跪了半跪,展開戲本,低聲道:“求爺們賞一本,小的好扮。”隆吉讓希僑,希僑讓紹聞。紹聞臉早已又紅起來,說:“我不懂的。”希僑接過戲本,一面看,一面問道:“你們旦角有多大年紀呢?”老生道:“年輕,有十五六歲了。”
希僑道:“好不好?”老生道:“他小名叫玉花兒,難說爺們不知道麼?”希僑道:“好不會說話。我們見的班子多了,竟不知你這班子。你不認的我們麼?”老生低聲道:“盛爺滿城中皆知,小的豈有不認的。當日老太爺在日,小的常在府上伺候。”希僑道:“我不點你的戲。你就揀玉花兒好戲唱罷。”老生道:“玉花兒唱的《潘金蓮戲叔》《武松殺嫂》,好做手,好身法,爺們愛看麼?”希僑道:“你就唱這本。”老生上了戲臺,鑼鼓響動,說了關目,卻早西門慶上常希僑道:“我說這個狗攮的沒規矩,不來討座了。”隆吉道:“戲園子的戲,擔待他們些就是。”
須臾,別的看戲的都來。各揀了偏座頭,吃酒吃飯,走堂忙個不了。內中一個看戲的,坐在戲西邊小桌上,要了四盤子葷素菜,吃東酉看戲。往上一瞧,正是那日晚上地藏庵遇著的一群俊俏後生,心中歡喜不盡,暗說道:“踏破芒鞋沒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你說這人是誰?少不得忙裡偷閒,把這人來歷腳色,述上一述。這個人,正是那姓夏名鼎表字逢若者。渾號叫做兔兒絲。
他父親也曾做過江南微員,好弄幾個錢兒。那錢上的來歷,未免與那陰騭兩個字些須翻個臉兒。原指望宦囊充足,為子孫立個基業,子孫好享用。誰知道這錢來之太易,去之也不難。到了他令郎夏逢若手內,嗜飲善啖,縱酒宿娼,不上三五年,已到“鮮矣”的地位。但夏逢若生的聰明,言詞便捷,想頭奇巧,專一在這大門樓裡邊,衙門裡邊,串通走動。賺了錢時,養活萱堂、荊室。
這一日,正遇著這三位憨頭狼,早合了那日晚上打算。心生一計,叫道:“走堂的堂恃,這邊來!”走堂到了,問道:“夏爺,添什麼菜兒麼?”逢若道:“不是。那正座坐的盛公子席上,上萊不曾?”走堂的道:“戲唱了多半本,就要上席哩。”逢若道:“你與我備上四盤細色果品,拿兩壺上色好酒,還要一個空盤子。”走堂的道:“吩咐的是。”少頃,拿來。
逢若叫賣瓜子的撮了一盤。說道:“煩堂值,與我送到正廳上,我與那三位少爺湊個趣兒。”
果然到了三位桌前,三人一齊起身。逢若道:“小弟姓夏,草號兒叫做夏逢若,素性好友。今見三位爺臺在此高興,小弟要奉一杯兒。若看小弟這個人不夠個朋友時節,小弟即此告退。”一面說著,早已把瓜子兒撒開了。走堂的放盤子,夏逢若斟酒在手,放在盛公子面前。三人俱道:“不敢!不敢!請坐下說話。”逢若早已放完三杯。希僑接過壺來,與逢若回盞。
逢若速道:“擔不起!擔不起!”希僑叫寶劍兒看座兒,逢若早已拉個兀子坐下。三人都讓座,逢若那裡敢討僭。希僑道:“夏兄不是當日什麼夏老爺公子麼?”逢若道:“對著少爺,也不敢提先君那個官。只是小弟今日得陪三位末座兒,叨榮之甚。”逢若大叫:“走堂的過來!”解開瓶口,取了昨晚贏的一個銀錁兒,說道:“這是越外加的四五樣菜兒,孝敬這三位爺臺。煩你再把班上人叫一個來。”紹聞也答應不來,隆吉道:“這是我們借館敬盛大哥的,如何叫夏兄費錢。”酪道:“許二位敬少爺,就不許我通敬通敬。”班上人到了,逢若又解瓶口,取了一個錁兒,說道:“這是我敬三位爺臺三齣戲。”
掌班的道:“是。”隆吉道:“豈有叫夏兄這般花錢?”希僑道:“看來夏兄是個朋友,擾他也不妨。”
須臾,唱到酉門慶路過獅子街,希僑道:“那妝潘金蓮的,一定是玉花兒。果然好,嗔道掌班的恁樣口硬。到明日我就叫到舍下,請三位看戲。不許一個不到。”隆吉道:“怎好常擾大哥?”希僑道:“自己弟兄,說的分彼此了。”逢若道:“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