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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部分

老副末拿的戲本上來請點戲。盛希僑道:“就唱你新打的慶壽戲,看看你這串客的學問何如。明日好敬客。”

果然上場時,演的《王母閬苑大會》,內中帶了四出:麻姑進玉液,月娥舞霓裳,零陵何仙姑獻靈芝,長安謝自然奉壽桃。那老旦年紀雖有三十七八歲,綽帶風韻。兩旦腳二十三四歲,三年前還是老爺賞過銀鼠襖子、灰鼠套兒。唯有這山東新來蘇旦,未到丁年,正際卯運,真正是蕊宮仙子一般。把一個盛公子喜的腮邊笑紋難再展,心窩癢處不能撓。解了腰中瓶口,撒下小銀錁兒三四個。紹聞也只得打下去一個大紅封。究之這戲子見慣渾閒事,視有若無。貼旦下場,罩上一件青衣,慢慢拾起銀錁,擎著紅封,不端不正望上磕了一個頭。

盛希僑把副末叫上來說:“不錯!不錯!你緣何就會自己打戲?”副末道:“唱的久了,就會照曲牌子填起腔來。只是平仄還咬不清,怕爺們聽出破綻來。”盛希僑道:“不怕,不怕。你們哼唧起來,就是真正好學問人,也懂不清。那些堂戲場上,用手拍膝,替你們打板兒的,俱是假充在行,裝那通崑曲的樣子。真正是噁心死人!若再說些什麼《鷓鴣天》《菩薩蠻》話頭,那一發是瞎求話。不過是叫你們看見,心裡說:這個爺是行家。那隻算醜態百出罷。他要是懂的,我就是一個大粗肥**。”夏鼎道:“盛大哥休要自己聽不出,硬說他人不懂的。”盛希僑道:“你不插口罷。我在山東,家母舅是個名進士。請的先生,是山東有名的解元。那一日章丘縣公送自己做的一部傳奇,我聽二公極口誇好,說串來就是一本名戲。卻還說內中有幾個不認的字樣,有許多不知出處的典故。如今看堂戲的,不過幾位俗客而已,西瓜大字,認的半車,偏會澈底澄清起來。這個話我斷乎不信。崑腔不過是箱只要好,要新,光景雅緻些,不肉麻死人就夠了。”夏鼎道:“領教,領教。總是唱崑腔的不肉麻人,聽崑腔的偏會肉麻起來。”滿相公道:“就是這個道理。”盛希僑道:“老滿你不說罷。您這做門客的人,才幾天不拿扇子敲手心,裝那在行的腔兒了。不是我吆喝的緊,你就是天字第一號的肉麻尊神。”

不言盛公子說那看戲的醜態惡狀,單說日落西山,住了樂。

晚飯吃畢,安排夜奏。滿相公向紹聞道:“該把辦壽桌首事之人請上來,敬個晚酌。”紹聞聽其所言,使小廝們分請。少頃餚碟分佈,紅燭高燒。鑼鼓響時,堂毯上一個書僮,跟著相公上來。湘簾內幾個廚嫗,隨定內眷坐下。笑語細響,彷彿耳底,蘭麝微馨,依稀鼻端。這做戲的果然做的好看:風流秀士,潘安衛玠丰姿。嫋娜閨娃,西施南威情態。忠孝節義,飄著三綹長髯,真正是冰心鐵膽。佞幸權奸,擎著一副花面,果爾犬肺狼肝。冠裳廝會,那揖讓拜會間似遵儀注。

壁壘相當,這刀槍劍戟內如本韜鈐。扮老哩要扮的羸弱龍鍾,人人惻憫。耍醜的要耍個佻達科諢,個個軒渠。時當扼窮,便遭些夢不到的坎坷蹭蹬,鬼揶揄,佛不拯救。運向亨通,直湊成想不來的團圓榮耀,主軒昂奴也崢嶸。

這一本好戲也,直鬧的麗譙四鼓,方才燈燼晌歇,酒闌人散。

單表十五日早晨,譚宅安排壽麵待客。王象藎到了,紹聞派了碧草軒一宗職事,單管軒上的茶。這三日內專候文雅貴客到軒上退步閒話。紹聞明知市井常人單看前邊熱鬧,必不至軒上來。亦可說知人善任,調遣得宜。

且說蕭牆街十字口,蟻聚蜂屯,擁擠不動。少時八個鼓吹過去,跟了八個細樂。街坊戲班扮了八洞神仙。盛宅戲班扮了六個仙女,手中執著玉如意,木靈芝,松枝麈,蟠桃盤,琪花籃,瓊漿卣。後邊便是十二屏扇。二十四人各豎起來擎著,映著日色,赬光閃灼,金字輝煌。後邊二十四張桌子,紅氄茜氈鋪著。第一對桌子,一張乃是一個大狻猊爐,爇的是都梁、零陵細香,獸口突突嫋煙,過去了異香撲鼻;一張是進寶回回頭頂大盤子,上邊插一對缽碗粗的壽燭,銷金仙人。第二對桌子,一張是果品碟十六器;一張是象箸調匙,中間銀爵一雙。第三對桌子,一張是五鳳冠,珍珠排子,七事荷包,一圍玉帶;一張是霞帔全襲,繡裙全幅。第四對桌子,兩張俱是紗羅綢緞綾絹,長卷方折,五色奪目。原是紹聞上濟寧未銷售的東西,今日借出來做表裡色樣。第五對桌子,一張是海錯十二包封;一張是南品十二包封。第六對桌子,一張是外省品味:金華火腿,大理工魚,天津毛螃,德安野雞;一張是豫中土產:黃河鯉魚,魯山鹿脯,光州醃鴨,固始板鵝。第七對桌子,是城外園圃中恆物,兩桌各兩大盤,因祝壽取義,各按本物貼上冰桃、雪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