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第六、第七,也是一擊便走,絕不停留。當第八位騎兵衝上前時,那名家將已經徹底失去了知覺。第九名騎兵用長槍將他的屍體推下了馬背,第十名騎兵毫不猶豫地策馬從屍體上踩過,然後是第十一,第十二,第十三……
被明光鎧包裹著屍體,很快就在馬蹄下四分五裂,轉眼變成一團團肉泥。下一個瞬間,連肉泥也消失不見,只有馬蹄下升騰而起的紅色煙塵。
“給我上,給我上啊——!”到了此刻,鄉賢的名義頭領劉老大,才終於恢復了清醒。舉起手指點向越來越近的常思,聲嘶力竭地呼喊。
他試圖將麾下騎著馬的家將和莊丁組織起來,憑藉人數的絕對優勢,扼殺常思的這一輪猛攻。然而,近在咫尺的事實很快就證明,這究竟是何等的一個痴心妄想!家將們紛紛撥馬向兩側閃避,騎著馬的莊丁們紛紛掉頭後退。其中大多數人都空著手,連重新將造價高昂的漆槍撿起來的勇氣都沒有,只顧著爭相逃命,唯恐比身邊的同夥慢上半步。
家將和莊丁們嚇壞了。誠然,在欺負老實巴交的鄉民時,他們個個都曾經威風八面。誠然,在應付下山來“借糧”的土匪時,他們當中的絕大多數也曾經勇不可擋。可是,前者往往都手無寸鐵,而後者,通常也以威脅恐嚇為主,與莊子的主人討價還價之後,旋即帶著戰利品撤走,目的絕對不是殺人。而今天,澤潞節度使常思與他麾下的騎兵,卻是如假包換的以命相拼。並且排列著嚴整的騎兵攻擊陣形,隊伍中的殺氣直衝霄漢!
對,殺氣,的確是殺氣。那種百戰老兵身上才會散發出來的殺氣,跟普通土匪流寇身上散發出來的凶氣,完全不是同一個級別。沒等他們靠近五十步之內,莊丁和家將們胯下的戰馬先軟了三分,待他們將彼此之間的距離縮短到二三十步,畫著野獸頭顱的面甲和兩眼裡放射出來的兇光,已經令家將和莊丁們透體生寒。這種時候,誰選擇主動上前迎戰,誰就是活得不耐煩了。避其鋒櫻,才是唯一的正確選擇!所有家將和莊丁們都無師自通!
“轟隆隆,轟隆隆,轟隆隆……”騎兵軍陣繼續前推,速度算不上太快,卻從不做絲毫的停滯。
嘩啦啦,嘩啦啦,嘩啦啦,家將和莊丁們組成的步騎大陣,像晚春的殘雪遇到烈日般,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融。迄今為止,沒有人主動上前迎戰。即便偶爾一兩簇擋在路澤騎兵戰馬前的,也是因為躲避不及,或者坐騎被嚇得四蹄發軟。騎兵們只是隨便將手中漆槍朝前方遞了遞,就將這些障礙物徹底清理乾淨。隨即,馬蹄從屍骸上踐踏而過,濺起一串串耀眼猩紅。
“這,這,這……”被騎兵們拋在身後一百七八十步遠,一眾剛剛回過神來的團練將士們,個個張大嘴巴,嗓子裡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
他們的金主和鄉親,正在他們眼皮底下被常思屠戮。而他們,卻不知道自己該不該上前拯救,抑或從背後給常思等人乾淨利落一擊。
如果他們蜂擁而上的話,憑著人數優勢,未必不能將常思和其麾下爪牙全殲。至少,也能重創對方,讓劉老大等金主,從容撤離戰場,然後尋找機會捲土重來!可他們畢竟是朝廷的團練,朝廷兵馬,而常思,卻是朝廷任命的澤潞節度使,他們所有人的頂頭上司。
“方大人,方大人,到底怎麼辦,您倒是給個話啊!”有機靈者迅速向團練使方崢身邊圍攏,哭泣著催促他替大夥做出正確選擇。
凡事都需要有人帶頭,只要帶頭人出馬,大夥就可以一擁而上。並且過後即便朝廷追究,也是帶頭者被推出來擋災,其他人藉助法不責眾的傳統,繼續快樂逍遙。
“介,介,介……”團練使方崢一著急,滿嘴地道山西味兒噴湧而出。於情於理,他現在都應當站出來振臂一呼,帶領麾下將士們“剿滅”發了瘋的常思。但是,殺人容易,滅口卻難。
即便常思再不受劉知遠待見,他也是大漢朝的朝極品重臣。無論殺了他,還是重創了他,都無法保證訊息不傳到汴梁。而萬一幾大節度使兔死狐悲,群情激奮,劉知遠為了江山社稷,就必須找出一顆人頭來承擔所有罪責。
刺史王怒被韓重贇和楊光義兩個小殺星給挾持了,可以算作從頭到尾都沒有參與。於是乎,怎麼看,怎麼適合用來善後的人頭,都長得和他方崢腦袋上這顆差不太多。
“方大人,方大人,我等都唯您馬首是瞻!”,就在方崢一猶豫的功夫,司功、司倉、司戶、司法、司兵、司田各曹參軍,團練中的主要將領,都紛紛圍攏到他身邊,每個人都手按刀柄,每個人的眼睛裡都在閃閃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