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失去皇帝信任的後果,聶文進的脊背上冷汗淋漓。用力咬了咬牙齒,把心一橫,俯身下去,大聲說道:“陛下,末將以為,貿然消減兵權,必然會引起史弘肇和郭威兩賊的警覺,打草驚蛇。而徐徐圖之,則耗時耗力,並且容易讓老賊找到機會,扶植出更多的羽翼,徒勞無功。”
“嗯,此言甚是!”在自己的心腹面前,劉承佑基本上還能做到從諫如流。點了點頭,隨即又笑著問道,“愛卿可有良策應對?”
“不敢!”聶文進後退半步,雙手握拳,身體因為緊張而戰慄不止。“末將以為,眼下禁軍實力不足,反而是件好事。可讓史、郭二賊,憑著手中的驕兵悍將,對陛下不做太多提防。而為國鋤奸,不是兩軍作戰,未必人多勢眾才會贏!”
“你是說……?”劉承佑的心臟猛地抽緊,隨即兩眼瞪了個滾圓。
“昔日屠戶何進專權,太后召其入宮議事。皇宮之內,甲士無法隨行……”聶文進的面目猙獰如鬼,咬著通紅的牙齒,以極低的聲音回應。
“蹬蹬蹬!”劉承佑被嚇得接連後退了幾步,直到身體靠上了石榴樹,才勉強站穩。“你,你是說……,這,這,這是不是太倉促了些。”
“陛下今日跟史賊有約,要他召鄭子明回汴梁。無論鄭子明肯不肯接令,在得到準確訊息之前,史賊定然對陛下毫無防備!”郭允明的聲音宛若鬼哭,搶在聶文進之前接下了話茬。
“這,這,這……”大夏天,劉承佑卻忽然覺得寒氣迫人。背靠著石榴樹猶豫良久,才趕在郭允明等人徹底洩氣之前,低聲說道:“別忘了還有郭威。那廝遠比史弘肇謹慎,輕易都不來皇宮。”
“微臣聽聞,最近遼軍在邊界上蠢蠢欲動!”郭允明的聲音繼續傳來,冷得絲毫不帶任何人間氣息。
啪!一顆酸石榴無風而落,砸在螞蟻窩旁。慘白色的石榴籽從裂開的石榴皮縫隙裡冒出,就像魔鬼嘴裡的一顆顆獠牙。
第六章 帝王 (六)
第六章 帝王 (六)
“靈園同佳稱;幽山有奇質。停採久彌鮮;含華豈期實。長願微名隱;無使孤株出。”一曲《詠山榴》奏罷,琵琶聲由急轉緩,由緩轉微,最終縈縈渺渺,繞樑而去。
汴梁紫蘅閣的舞姬們,慢慢收起了腰身,衝著主座上已經快睡著了的郭威團團下拜。一簇簇紅裙,恰似晚春時節盛開的繁花。
誰都知道,座上這位郭樞密,是個最懂得疼惜女人的。老妻亡故多年,至今正室尤空。前陣子所納的兩個妾侍,姿色也很尋常。若是有哪個女人這時候能進了郭家,即便因為出身原因一輩子爬不到誥命夫人位置,至少也能混個衣食無憂,不至於到了年老色衰被轉手賣給他人。
然而,主座上了老將軍郭威,只是笑著揮了下胳膊,便把眼睛再度合攏了起來。片刻也沒在紅裙上停留,更甭提單獨關注哪一張吹彈得破的面孔。
“好了,都下去休息吧。先在花園裡吃些點心,等會兒府裡會安排車駕,送你們回家!”郭威的女婿,軍器司少監張永德也笑著揮了下手,好言安撫。
“是!”眾歌姬用婉轉的嗓音回應,隨即,在鴇母的帶領下,戀戀不捨地走向了後門。一邊走,還有人一邊悄悄地回頭,看向郭威的目光裡,充滿了期盼。
“唉——“張永德在心裡嘆了口氣,悄悄地搖頭。
歌姬們為他花錢所請,主要目的是讓自家岳父大人在養傷期間,不至於日子過得過於煩悶。其次,這個府邸裡,平素總是冷冰冰的缺乏人氣。找一群年青貌美的少女進來,好歹也能溫暖幾分,令院子中偶爾也響起一些歡聲笑語。
然而,事實證明,他今天的錢又白花了。老將軍郭威的注意力,根本就沒被美妙的歌舞所吸引,對那些充滿青春氣息的腰臀,更是提不起任何興趣。只是為了不辜負了晚輩的一份孝心,勉強坐在椅子上發了大半個時辰的呆。至於真正心思,早就不知道飄到什麼地方去了。
“不行,必須想辦法讓義父儘快振作起來!”坐在下首相陪的柴榮,將郭威的表現全都看在了眼裡,心中暗暗著急。
前陣子遇刺所受的傷,其實早就沒有大礙了。當日出現的刺客,也早就被郭府的親衛剁成了肉泥。然而,從那天起,樞密副使郭威就好像丟了魂魄般,終日昏昏欲睡。再好的食物,再美妙的歌舞,再貴重的珠玉寶石,都無法讓他提起精神。
對於一個已經年近半百,且曾經多次受傷了老將軍來說,這種狀態,已經與自殺差不多。柴榮甚至很懷疑,如果不是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