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又不知道該如何拒絕兩位兄長的好意。柴榮已經在私下裡很明白地告訴他,此番帶領商隊北行,除了賺錢替其義父補貼家用之外,另外一個目的,就是偷偷探查幽州乃至遼東的地形、道路、乃至各部契丹兵馬的虛實。即便途中未曾跟他結拜,也會親自往遼陽一行。
趙匡胤更加乾脆,直接宣佈,他自己是因為在汴梁城內亂管閒事兒,不小心打斷了國舅爺家大公子的一條腿,才跑到外邊避風頭的。短時間內,跑得越遠就越安全。至於韓晶,則是他於半路上又管了一次閒事兒的結果。將人救下來之後,想想自己反正也有家不能回,索性就好人做到底,決定一路將此女送回幽州。
“可我這件閒事兒,和前兩件畢竟大不相同!”回頭朝樹蔭下那雙身影望了一眼,寧子明悶悶地想。
直覺告訴他,自家結義二哥說的不是假話。愛替人打抱不平,是這位趙公子最大的毛病。若非如此,兄弟三個也沒有機會在易縣並肩殺賊。然而打折了國舅李業家大公子的腿, 以趙家的實力和人脈,多賠些金銀,多花費些心思,總能將禍事慢慢擺平。從山賊手裡救下一個素不相識的女子護送千里,傳出去後肯定會被當作美談,對趙二哥有百利無一害。唯獨陪著自己去遼陽,純屬於惹禍上身,即便最後能平安返回中原,萬一被人咬上一口,恐怕誰都沒辦法再護得他周全。
“你儘管放心,為兄跟元朗都是明白人。真的發覺風頭不對,肯定果斷抽身!”正愁得直嘬牙花子之際,耳畔卻又響起柴榮渾厚的聲音。
“大,大兄!”寧子明被嚇了一跳,抬起頭,苦著臉道,“早知道這樣,我就不告訴你們我是誰了!此去遼陽,我自己都不知道能做些什麼,該,該怎樣……”
話才說了一半兒,柴榮迅速擺手打斷,“那我們兩個當哥哥的更得跟著你了,免得你這小傢伙一時衝動,自不量力!至於對我們兩個隱瞞身份,嘿嘿,你以為你自己不說,我們兩個就永遠想不到鄭子明就是寧子明麼?好歹我們也都是將門子弟,武勝軍中這半年來忽然出現了個擅長使飛斧的小寧將軍,我們就一點訊息都聽不見?!”
他說話的語速很慢,並且故意壓低了聲音,好像在談論一件極為平常的小事兒般。然而,他眼睛裡的目光,卻亮得像刀鋒一樣,讓少年人的心思根本無所遁形。
“那,那,那終究不一樣!”寧子明被柴榮銳利的目光看得頭皮發虛,低下頭,喃喃地堅持。“我,我若是及時找,找個藉口,先走一步,大哥,大哥和二哥兩個……”
柴榮又看了他一眼,再度笑著打斷,“胡扯!已經做過的事情了,哪有那麼多若是?你回頭看看,看看你二哥。再仔細看看,看看他不遠千里送回幽州那個人。你以為他是個因為心裡有了顧忌,就會輕易放棄的人麼?那你可真的看輕了他,也看輕了我和你自己!”
“二哥他……?”寧子明聽得懵懵懂懂,依言回頭,再度仔細打量正在告別中的趙匡胤和韓晶。不得不承認,這兩個人極為相配。男的生得肩寬背闊,魁梧偉岸。女子也生得修身細腰,高挑大方。此際面對面往樹蔭下一站,就像兩株並生了千年的喬木。令任何人都不忍心將他們生生拆開。
“你別光顧著羨慕人家,你仔細看看那韓晶。她會真的如她自己所說,只是個幽州木器商人家的女兒麼?”柴榮的話語再度傳來,隱隱帶著幾分點撥之意。“無論行走江湖,還是立身朝堂,學會觀人,是第一要務。一個人再擅長掩飾,他的話能欺騙你,眼神卻很難欺騙你,更甭提,言談舉止這些長期養成的東西。除非像你這樣,曾經徹底忘記了前塵的,否則是曾經大富大貴,還是販夫走卒,只要仔細看,用不了太大力氣,就能看得清清楚楚!”
寧子明聽得兩眼發直,遠遠地盯著韓晶的身影,喃喃發問,“你,你是說韓,韓姐她出身於官宦人家?那,那他豈不是敵國重臣之女?那,那……”
忽然間一陣頭皮發緊,他本能地就想去找斧子。柴榮卻快速上前半步,攬住了他的肩膀,“她是她,她家人是她家人。她如果對咱們有惡意,咱們幾個一進入遼國境內,恐怕就被人抓起來了。根本沒機會走到這裡!”
“噢!”寧子明紅了臉,為自己的幼稚和魯莽好生尷尬。
在他的先前的見識裡頭,幽州此刻既然是敵國之土,幽州官員及其子女,無論是契丹人還是漢人,就都是自己的生死寇仇。彼此之間只要有機會,必然先殺死對方以後快。然而,他現在卻知道,自家的兩位結義哥哥,想法跟自己都不一樣。他們兩個早就猜到了韓晶的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