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人合計道:“老衲謝遜。”
段子羽一聽這名字極熟,再一看到他金黃色頭髮,大驚道:“金毛獅王謝遜?”
老人走過來笑道:“那是俗塵中匪號,老衲就是謝遜,謝遜即是老衲,除此之外更無別物。”
段子羽哪裡聽得懂他語中機鋒,見他全然一個俗家人,卻自稱“老衲”,法號仍用俗家名,直感天下事無有奇於此者。
謝遜坐下道:“小施主,你所說張無忌,他在何處。”
段子羽尚未答,忽聽一人叫道:“義父,孩兒在這裡。”
大家聞聲望去,卻見門外飛進一人,直撲謝遜身前,拜伏於地,硬嚥道:“義父,孩兒終於見到您了。”果然是張無忌。
謝遜面露慈詳之色,撫摩他道:“無忌孩兒,多年前聽說你忽然不見了,不想還能見一上面。”
張無忌抬頭道:“義父,孩兒當年中了朱元璋的詭計,以致一怒之下,高蹈海外,近年來思念義父和太師父,便返回中土,不意果然在此得見義父。”又向圓覺道:“張某未經通報,擅闖貴寺,還望恕罪。”
圓覺淡然一笑,道:“張教主先輩高人,駕臨本寺,本寺上下俱感榮幸,何罪之有。”語中卻沉重之極,自己和師叔被段子羽一人擊敗,若非謝遜師叔出手相援,後果不堪設想。現今又被張無忌如人無人之境般潛入,少林寺是栽到家了,但他涵養功夫極高,面上仍莊重嫻雅。
段子羽道:“張教主,在玉門關外你親口說要與各派化解宿怨,何以一進關內先派人去燒我歐陽九叔之墓?”
張無忌看了他一眼,方才這一場無聲的兇險大戰他在門外俱看在眼裡,驚詫其功力之高,暗忖自己不敵。韋一笑和辛然隻身逃脫,此事他早已悉知,若非存心與各派和解,早率人踏平華山了。當下森然道:“段少俠,你我之間的事不妨押後,待我與義父一敘後,定當至華山還你公道。”
謝遜嘆道:“無忌孩兒,我只道你也如我一般,將這俗塵萬事盡拋,何以仍如此執迷。”
張無忌默然不語,半晌忽道:“義父,您當年武功不是盡廢了嗎?幾時又恢復過來的?”
謝遜笑道:“此乃我佛慈悲之力,與武功無涉。”又向段子羽道:“小施主,你聽我說一段故事如何?”
段子羽微感愕然,眾人也無不訝異,大戰甫歇,他倒有閒情逸致講起故事來了。但見謝遜體態威武,面容莊嚴慈詳,確是一位大德高僧,便都靜靜諦聽。
謝遜緩緩將當年他師父混元霹手成昆,為謀消滅明教,假作酒後亂性,殺死他父母妻兒,他遍尋成昆不獲,為逼激他出面,遂在武林中大開殺戒,殺了無數成名人物,以致雙手血腥,一身血債,後得渡厄等三僧以佛法點化,方得超脫苦難,盡洗冤孽。
這段往事張無忌、空智等人均悉,段子羽卻聽得怦然心動,忖思換了自己作謝遜,也必當如他所為,甚則更有過之。
謝遜凝視著他道:“小施主,你才智武功勝老衲當年多多,身負血仇也差相彷彿,眼見你將步老衲後塵,在武林中掀起腥風血雨。老衲是過來人,當日仇恨蔽塞靈臺,何嘗不欲殺盡天下人,現今雖皈依我佛,得脫苦海,然而每回首前塵,均不免駭然汗流,心愧欲死,是以不願小施主重蹈覆轍。”
段子羽也微微汗出,似乎見到自己數十年後的境況,不由道:“大師,如此說弟子一身血仇就不能報了?”語中仍是憤憤不平。
謝遜道:“老衲只是想勸小施主勿因一身之仇,而濫殺無辜,荼毒武林,惡人賊子自有其報應臨頭之日。”
張無忌奇道:“段少俠,少林寺怎會與貴府結仇?”
圓覺苦笑著將事因說出,道:“段掌門咬定是本寺中人所為,是以上門問罪。”
張無忌笑道:“此事張某倒是知道一二,兇徒實非少林高僧,而是當年從少林寺寺逃出的一位火工頭陀在西域所傳,我當年尚與這幾人打過交道,他們都投身汝陽王府,與玄冥二老,方東白等是一夥,現今卻不知蹤跡了。”
段子羽言陡然憬悟,厲嘯一聲,震得屋頂灰土籟籟而落,圓覺等大駭,以為他又要出手,均全神戒備。
段子羽向張無忌一揖道:“張教主,你我雖屬水火,今日指點大德永不敢忘,他日必有所報。”又向圓覺一拜道:“晚生見事不明,致開罪大師等,改日定當負荊請罪。”說罷起身匆匆出寺而去。
圓覺等匪夷所思,均不知他忽然悟出了什麼,但這小瘟神自行離去,都欣喜逾恆,否則實不知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