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樣,陳龍川還是理順了氣,接下來,卻是突兀開口:
“妙舞香風已經見了,不錯,還真是燻人欲醉,如我這老朽,也是癢癢地麼!接下來該盧二孃出場了嗎?”
不想這位,倒也詼諧,話中頗有自嘲之意。
至於盧二孃的場次……就算不是,老爺子您一開口,也就是了。
聽聞此言,無論是呂普還是百子狐,臉上都是尷尬極了。不管如何,這“燻得陳龍川鼻子癢癢”的名聲,怕是都去不掉了。尤其是後者,本來信心滿滿地要壓過呂普一頭,沒想到連冒頭的機會都沒會,便給一棒子打死。
餘慈無聲一笑:什麼百念香、遊仙香,就算真是天花亂墜,也抵不過劍仙中人的一句話。
這才是調香師應有的地位,爭搶虛名,何苦來由?
一聲鼓響,鳴劍樓中燈火驟暗。
高臺之上,烏雲生髮。
第五十六章 傾城一舞 虛名之爭(下)
高臺上當然不是當真起了一片烏雲,而是舞者衣裳、裙裙及廣袖、青絲等,飛揚鋪展,以為其形。
然而更可貴的是,烏雲中那傾壓萬方,壘壘如堅城的闊大之意,能在侷促的樓臺之間呈現,若非在光線、空間的把握上,已臻至登峰造極的境界,無限收攏了觀眾的感知界限,焉能取得如此驚人的效果?
之前還因為陳龍川傷勢牽動心神的諸修士,如遭當頭棒喝,神思為之一清,又很快陷入到那壘壘烏雲中去。
四壁燈火搖曳,昏明交替,便如大風吹卷,風雨欲來。
樓中真的起了風,那是舞者的裙裾、廣袖掀動的微風,本也不大,可在此時,高臺上舞蹈的女子揮拂廣袖,兩面分張,恰似移步換景,有清絕之相,撲面而來。
舞娘絕不吝嗇展現其芳容,然而,餘慈不免懷疑,究竟有幾個人看清了、記住了她的美貌。
其眼眸之神光煥然,倒似是烏雲中跳蕩的電火,又彷彿在雲端睥睨的神祇,而絕不應是一位獻藝娛賓的舞娘應有之眼神,目光所至,以至於她裙袂之下飛舞的香風,都變得酷厲冰冷,拂面如刀,銳氣森然。
下一刻,在眾修士幾乎要本能戒備起來之前,佳人旋舞,廣袖掩映,那明光煥發的容顏,還有獨特的眼神,隨之時隱時現,本是挑逗人心之舉,卻是緩解了衝擊,壓力驟減之下,竟有人忍不住長吁口氣,一時間樓上樓下吁氣之聲不絕,蔚為壯觀。
諸百途驚歎道:“這便是……”
大概他想說“這便是盧二孃之舞”那樣的話吧,可話只說半截,就又被舞姿所攝,渾然啟動了之前的念頭。
高臺之上,隨旋舞之姿,舞蹈陡然變得熱烈奔放,然而那一色純黑的裙裾,便似將黑暗無休止地擴散開來,樓中昏暗搖曳的燈火助長了這一情境,幾乎每個人都陷入到黑暗裡,耳目為之矇蔽,只有高臺之上,黑暗的核心,仍具備著無以倫比的吸引力。
正因如此,眾人的感覺都隨之扭曲。
當舞娘恣意跳蕩,他們也隨之躍躍欲動;當舞娘沉伏靜止,他們也為之屏氣寧聲;
而當舞娘身姿傾斜,人們甚至都生出這樓、這城、這大地都傾斜過去的感覺。
餘慈長吸口氣,這一刻,有多少人,想到了正在不遠處翻騰的天劫?
此時,人們又看到了舞娘的面容,她似笑非笑,有一種莫名之情緒,讓人忍不住去探究。
而探究的結果,似乎又不是他們想要的。
又不知是誰擂響了鼓,眾人心頭一跳,幾乎分不清鼓聲和心跳聲的差別,有無形的手攫住的心臟,又將他們打醒了一些,不知不覺間,舞娘掀動的烏雲,已經傾壓在心頭。
有些人恍然大悟,那是恐懼啊!
盧二孃的舞蹈,竟是化入了城外天劫之意,直接觸動人們壓在心底的那一份對天地大劫的畏懼之心,便如一把鋒利的刀子,狠。插到心臟上,還發力攪了一攪。
不知有多少人,在此刻痛徹心肺。
餘慈猛醒,形神交界地,像是掀起了一場風雨,各類的情緒念頭交織,紛繁,卻也有一種不可救藥的錯落之美。
真是有些魔怔了……
他已如此,遑論其他人等?便是同席的端木森丘,也是出了神,看著高臺,舉杯都忘了飲下。
他有些無奈地搖搖頭,確信了盧二孃,不愧“大家”之成就。可這成就,也太過驚人。
便連陳龍川……也不例外?
他瞥過一眼,只見主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