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慧的激烈反應在畢爾意料之中。因為她是當年從黃水中九死一生逃出來的人,她見證了大批老百姓慘遭洪水吞噬的可怕場面。當年參與掘堤的人有活著的,解放後都被抓了,有的被判刑入獄,有的被槍斃了。柳清慧因為和邊強的關係,差點也被當作歷史罪人加以*。如果這次扒口洩洪失敗,作為地方官員,她豈不要成為千夫所指嗎?畢爾就是擔心柳清慧想不通,就親往平安湖做工作。他曉得柳清慧的脾氣,她冇想通,誰也莫想在她眼皮底下挖一鋤頭!畢爾就反覆講確保武漢安全的重要性,講區域性利益服從整體利益的道理,講武漢現有三百多萬常住人口,是全國的重工業基地,是號稱九省通衢的交通樞紐,一旦出了問題,不僅給湖北帶來災難,還將影響到全國…………痰說幹了,話說盡了,任他如何理論,任他如何厲聲,她就那麼勾著頭,她就那麼冷著臉,她就那麼一句話兩個字:不行!
默了幾默,柳清慧忽然想起荊江分洪工程。在前期防洪搶險中,荊江分洪工程先後啟用過兩次,為削減洪峰、延緩武漢壓力發揮了重要作用。
上游的分洪工程擱那兒做擺設的嗎?情況如此嚴峻,為什麼不啟用荊江分洪工程,而要如此折騰我們下游?
朱芳馨答,柳書記,這一次洪峰將會更大,持續時間更長,光啟動荊江分洪工程難以確保武漢的安全。所以,省防總經請示中央防總同意,決定在啟用荊江分洪工程的同時,在所有重要支流同時扒口洩洪。情況就這樣!
畢爾在離開武漢時,突然接到報告,張英華在組織武漢市民轉移中,不幸被洪水捲走。他本不想在這時候把這個噩耗告訴她,可是看到柳清慧思想一時轉不過彎來,只好把柳清慧拉到一邊,小聲說;柳清慧同志,我還要告訴你一個不幸的訊息,張英華在組織市民轉移時,被洪水捲走了。
好像晴天一聲霹靂!柳清慧比時就震驚得跟木頭人一樣,呆呆立著不動。許久,她抹了一把臉,也不曉那是淚珠還是水珠。她下意識地看了看晏堙,晏堙好像有了不祥的預感,忙過來問:畢副省長,張英華她……她還好嗎?畢爾說,喔,好……她很好,她……她叫我帶信給你,要你注意身體。晏堙看到畢爾說話吞吞吐吐的,不免生疑,說:是真的嗎?柳清慧悶悶地甩出一句話來:晏司令員,執行命令,做好扒堤的準備工作,快去!
晏堙還要問話,一股猛烈的旋風颳來,堵住了他嘴巴。雨點砸得人睜不開眼,皮肉生麻。畢爾甩一把水珠兒,喉嚨裡奔出山一般的堅定:
同志們,我們已經沒有退路了,唯一的選擇就是堅決服從上級命令!現在,我以省防總副總指揮的身份命令大家,立即作好扒口洩洪的一切準備工作。柳清慧同志擔任扒口洩洪總指揮,朱芳馨和晏堙同志為副總指揮,分別負責動員群眾轉移和安全保障工作!我還要特別強調:這次扒口洩洪不準死一個人!否則,我們就無法向老百姓交代!
畢爾說完就走了,回武漢去了。朱芳馨和晏堙望望柳清慧,也默默走開。剩下柳清慧孤零零立那兒,像一截被狂風暴雨刮斷的木樁。
天啊,天!為麼事要這般折磨我?逼迫我作這般選擇哩?柳清慧無可奈何嘆口氣,踏著泥水,向雨幕中走去……
雨住了,天氣悶熱非常。成千上萬的老百姓趕著牲口卷著傢什離開家園,向遠處轉移。數萬名官兵和各級幹部挨家挨戶督促檢查。折騰了三天三夜,平安湖成了一片無人區。
河堤上,十數噸炸藥安裝完畢。爆破手、安全員都已到位,用於緊急搜救的十幾條小船整齊擺在堤上。
這當兒,上游最大的一次洪峰已經衝出三峽。戰鬥在武漢江防大堤上的百萬大軍正在爭分奪秒與洪魔抗爭,《保衛大武漢》的歌聲響徹大街小巷。省防洪搶險總指揮部裡,畢爾站在電話機旁,等待著來自北京的指令。
早飯過後,電話裡傳來一聲命令:開閘!
畢爾隨即用電話向各分洪前線發出了同樣的指令。
……
隨著一陣閃電般顫抖,平安湖大堤像擺在地面上的骨牌,瞬間崩塌。不過幾十米寬的爆破點,被洶湧的洪流一下子衝成數百米長的巨大決口。洪流像撒開的千軍萬馬,帶著姊妹河的浩蕩和野性,帶著大自然對人類的警告和懲罰,向一坦無垠的田野席捲而去……
突然,一個戰士飛跑到柳清慧跟前,大聲說,柳書記,上陳垸有個老大爺不願走,就是那天被洪水捲走的那個小夥子的父親,我們拖也拖不走他。柳清慧立馬就趕向上陳垸。
不能淹死一個人!淹死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