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子材感觸地說,“老夫年近古稀,功名利祿都不想了,只念著一個‘壽’字。唉,誰讓我生來是吃苦的命呢,含飴弄孫頤養天年不好,偏要出關找這份累?心裡急啊!仗打成這樣,國家臉面都丟盡了,讓人家大張海口幾百萬幾千萬兩地勒索。別說銀子,平白無故挖走幾千萬兩石頭泥巴也心疼呀!”
李秉衡默默無語,雖然他很少上前線,耗費的心血卻不比誰少。他期盼著更大的勝利,但也清醒地認識到,以大清這樣積貧積弱的國家,靠將士浴血苦戰取得一戰之利也許不太困難,可是要和列強比拼國力,打一場全面戰爭,又另當別論了。
蘇元春突然想起何伍的事,覺得分手之前應該向馮子材再表歉意,免得以後彼此心裡都不舒服:“入關那天何伍兄弟的事,都怪元春對下屬管束不嚴,請馮宮保海涵!”
馮子材疑惑地看他一眼:“這事怎麼能怪你呢?他都向老夫稟報了,說墜馬受傷以後,桂軍弟兄們對他很好。”
“墜馬?”蘇元春怔了一下,沒有再說什麼。
李秉衡見狀,端起了杯子:“今天下官和蘇督辦略備薄酌為萃軍將士踐行,也為了各軍同仇敵愾共御外敵,為國家立下的不朽功勳。咱們慶功酒、踐行酒一起喝,來,先共飲三杯!”
蘇元春忽地想起,一年前也是在這個地方,他與潘鼎新、李秉衡相約勝利後痛飲慶功酒的舊事。如今三人少了一人,各軍統領中楊玉科陣亡殉國,王德榜革職留任,陳嘉身負重傷生死未卜,心中不免感慨。今天為萃軍踐行,不便提及這些不愉快的事情,他只得佯作笑顏,不停地向客人敬酒……
酒足飯飽之後,李秉衡請馮、蘇二人到書房飲茶聊天。蘇元春拿出事先準備好的紅木茶盒和清明時節新出的茶葉送給馮子材,又按潘鼎新的說法把沉香茶盒和勒俏茶的好處說了一遍。
馮子材飲了口茶,點頭讚了幾句,問:“近兩千裡防線,蘇督辦打算怎麼防,心裡應該有底了吧?”
“元春正要向老前輩討教呢。眼下番鬼仍不斷增兵,對大清國土虎視眈眈,廣西沿邊山脈綿亙,隘卡紛岐,防不勝防,惟有嚴鎖鑰以扼要衝,方能安常而應變。元春以為,應當分路設防:鎮南關兩翼,東至上思,西至小鎮安,分為東、西兩路分兵駐防;精悍部隊則部署在中路縱深防線,護衛南關、憑祥、龍州和左江水道,東西兩路有事時也可及時策應。”
“南關是南疆門戶,龍州是全邊後路,左江水道貫通廣西腹地,三路設防,重在中路。好!”馮子材點頭道,“鎮南關被炸爛了,必須抓緊修復。新官上任三把火,依老夫之見,你這位新任的邊防督辦,第一把火應該把南關燒紅。鎮南關是國家臉面,別讓人家說那不是臉,是屁股。”
“元春已經到南關實地勘察,還畫了圖紙,請兩位大人指點。”蘇元春拿出幕僚們連夜趕出的圖紙,攤開在桌面上。
馮子材仔細看著圖紙,微微點頭:“若在金雞山頂修幾座鎮關炮臺,就更完善了。”
見馮子材的見解與自己不謀而合,蘇元春躊躇片刻,決定把這段時間來反覆思考的在廣西全邊修築邊境防線的構想和盤端出,徵求這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輩意見:“元春有個想法:不光是中路,東、西兩路要衝之處也應擇要築臺,其間以石壘相連。就象北疆的萬里長城那樣,我們也建一道中國南疆的千里長城。”
提起在心中醞釀多日的南疆長城建設計劃,他的心底湧起一陣莫名的激情,他沒有見過長城,但能想像得出萬里長城的雄壯和宏偉,如果能夠親手修築一道迄立在南疆邊陲的千里長城,該是多麼有意義的事情啊!
李秉衡聽到“南疆長城”四個字,似乎覺得不太對頭,張口要說什麼,想了想又緘口不言。
馮子材心想,老夫當了二十年廣西提督,從未想過建設沿邊防線,這小子看來有點料,真是後生可畏!緩緩問道:“聽說朝廷有一種意見,列強意在開埠通商,對中國領土並無野心,而且法國為爭奪海外殖民地,同英、德兩國有些糾葛,所以急於停火罷兵,不可能背盟尋釁再度挑起戰端。廣西邊防應以稽查宿莽、嚴禁關門為第一要務,防線建設應先緩一步。蘇督辦以為如何?”
蘇元春知道他說的是李鴻章等人的意見,斟酌道:“遊匪只是三五成群打家劫舍,難成大的氣候。法夷狡詐無比,貪得無厭,是邊防的最大威脅,攘外重於安內,防範法夷才是邊防首要。元春已請香帥代奏,請求把提督署從柳州遷到邊境,專事邊防軍務。桂邊處處緊連越壤,向來只有州縣土勇守隘防匪,無異於有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