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冰雲嬌軀一震,卻沒有停留,邁開腳步,赤足踏上以麻石鋪成的廣場上,冰冷的感覺透足而上。
問天尼神情平淡地看著她,無喜亦無悲。
靳冰雲在問天尼前停了下來,口唇顫動,卻說不出話來。
問天尼低喧一聲佛號,道:“小冰雲你進去吧!不要讓你師父久等了。”
靳冰雲美目升起一層雲霧,茫然望往緊閉的門,輕輕道:“師父……”伸手推門。
“咿唉!”
門開了一線縫隙。
蠟燭跳動的溫暖光茫透出來。
靳冰雲俏臉貼土木門,熟悉的氣味湧入鼻裡,記得當年有一次和言靜庵捉迷藏時,她便曾躲在這門後,嗅著同樣熟悉的木材氣味。
她嬌軀輕輕前挨,用身體的力量再將大木門頂開了少許,擠了進去。
寬廣的長方大殿延展眼前,殿盡處是個盤膝而坐,手作蓮花法印,高達兩丈的大石佛。殿心處放了一張石床,言靜庵白衣如雪,寂然默然地躺在石床上,頭向著石佛。
靳冰雲全身一陣劇烈的抖顫,好一會才能重新控制自己,兩眼射出不能置信的神色,一步一步往躺在石床上的言靜庵走過去。
師傅你竟已死了。
為何你不多等你的小冰雲一會?
她終於來到石床旁。
言靜庵鳳目悠然緊閉,臉容平靜清麗如昔。
但生命已離開了她。
靳冰雲一陣軟弱,兩腿一軟,跪倒地上。
言靜庵竟已死了。
師傅!
你可知道,冰雲並沒有半點怪責你。
只有你的小冰雲才明白你的偉大,明白你為武林和天下眾生所做出的犧牲,只有你才可將大禍推遲了二十年,現在至少有了個浪翻雲。
問天尼的聲音在背後響起道:“言齋主在七天前過世,死前她堅信你會在十天內回來,所以下令等你回來,見她最後一面,才火化撒灰於後山‘賞雨亭’的四周,現在你終於到了。”
靳冰雲神情出奇地平靜,眼神絲毫不亂,緩緩臺頭,望向問天尼了無塵痕的臉孔。
問天尼在懷裡掏出封信,道:“言齋主有三封遺書,一封給你,一封給你從未見過的師妹,最後一封是給龐斑的。”
信遞過去。
勒冰雲接過信,按在胸前,眼淚終於奪眶而出。
問天尼向後退三步,恭身道:“靳齋主,請受問天代齋內各人一禮。”
靳冰雲像完全聽不到她的話,完全不知自己已成了武林兩大聖地之一的領袖,幽靈般從地上移動起來,移到言靜庵只像安睡了的遺體前,細審言靜庵清白的遺容。
言靜庵出奇地從容安祥,角猶似掛著一絲笑意。
她怎會死了!
但這卻是眼前殘酷的現實。
問天尼的聲音再次響起道:“齋主你為何不拆信一看,難道不想知道先齋主臨終的遺言嗎!”
靳冰雲望向問天尼,猶掛淚珠的俏臉綻出一個悽美至使人心碎的笑容,輕輕道:“什麼信?”
第二章 八派第一
龐斑平靜地答道:“家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
秦夢瑤皺眉道:“師姊回到了慈航靜齋?”
龐斑眼內掠過一陣莫名的痛苦,沉聲道:“是的!她回家了,自她到達魔師宮後,從沒有一天不在想家。”
秦夢瑤輕輕道:“你當年為何要她來,現在為何又讓她走?”
龐斑回覆平靜,淡淡看了她一眼,別過頭去,鍰緩掃視著星夜下兩岸旁黑沉沉的柳林,並不回答她的問話。
秦夢瑤沒有再問,仰首望往夜空。
星空沒有極盡地在頭上延展著。
龐斑搖頭一嘆道:“我為何讓她走?”頓了一頓喟然道:“因為我以為自己可以忘掉她,就像我可以忘記靜庵那樣,豈知前天黃昏,厲若海一槍攻來時,我才知道自己以為早在二十年前忘掉了的事物,其實仍在心內,只不過藏得更深罷了。”接著雙眼爆閃出使人心寒戰慄的精芒,傲然道:“否則厲若海何能傷我,惹得宵小之輩,也敢到來徒惹人笑。”語罷,眼睛神光再掃往左岸遠處的柳林。
秦夢瑤嘆了一口氣。
“阿彌陀佛!”
一聲佛號在龐斑眼光到處的柳林內響起,平和地送過來,雖不高亢,但卻有種深沉的力量,使人生出一股願意遵從的感覺。
要來的,終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