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月亮發慌。學校體育館更衣室的大門不知道被誰鎖上了,整個管裡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她的手機放在運動包裡,在體育館門口的儲物櫃裡。唐宛如困在漆黑一片的更衣室裡,腦子裡爆炸出無數恐怖片裡的場景,被死人糾纏,被靈魂附體,被咒yuan(怨)拖進鏡子裡,或者說是被強J。——當然,這樣的想法經常都會出現在唐宛如的腦子裡,而每次當她說起“他不會強J我吧?”,或者“這條弄堂那麼黑,我一個人萬一被強J了”的時候,顧裡都是不屑的回答她“你想得美”。唐宛如捂著胸口,當她小心地回過頭的時候,突然看見她背後半空裡漂浮著一個披頭散髮低著頭的女人,她的身體只有一張綠色的臉。唐宛如在足足有一分鐘無法呼吸之後,終於用盡丹田的所有力量,發出了撕心裂肺的一聲尖叫。在她的尖叫還持續飄蕩在空中的時候,門突然被撞開了,一個聽起來非常熟悉的聲音在黑暗裡響起來:“發生什麼了?唐宛如你沒事吧?”
Chapter 7
此時此刻,我鼻子裡滿是星巴克店面裡熱騰騰的咖啡香味。自從我成為宮洺的私人助理以來,這種彷彿褐色絲綢般甜膩的香氣,就和我每天糾纏不休,不離不棄,彷彿一個掉在我後背上的頑固的鬼。看得出來這是一家剛開不久的店面,桌子和沙發都透著一種嶄新的僵硬感,它們還沒來得及被無數悠閒的過客在它們身上留下人的氣味、歲月的氣味、俗世的氣味。它們還沒來得及在光陰的打磨裡變得柔和,變得模糊,變得鬆軟,變得陳舊,變成如咖啡香氣般讓人昏昏欲睡的舒適感的事物。但是別擔心,很快它們就會了。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東西能一直保持嶄新而又幹淨的樣子。所有的一切,有生命的,沒生命的,就算不死,也會老。服務員扯出兩根透明膠,小心地將兩杯拿鐵封口後遞給我。我提著墨綠色的紙袋,推開玻璃門,凜冽的寒風迎面朝我撲來,感覺像很多根細銳的鋼絲抽到了臉上。不知不覺,冬天已經這麼深了。空氣裡的水分都在逼近臨界的溫度裡凝固成了肉眼看不見的細小冰晶,一顆一顆彷彿紮在空氣裡的小圖釘一樣,隨時等待著鑽進人的頭髮,鑽進人千瘡百孔的心。空蕩蕩的街道上幾乎沒有行人。他們都躲在空調嗡嗡作響的房間裡,躲在窗戶緊閉的計程車裡,人們目光空洞的眺望著外面更加空洞的世界,他們都輕微的鄒著眉頭,目光裡緊繃著一種無可名狀的失落。但是我覺得,這片萬籟俱靜的肅殺,反而透著一種冷漠的美。就像那些展覽在博物館裡的雕塑一樣,有一種凍僵般的高貴。我手裡的咖啡隔著紙袋散發著讓人愉悅的溫度,空氣裡溶解著落葉腐爛後的清冽芬芳,甚至連光禿禿的樹幹,在我眼裡也顯得利落。更不用說如同玻璃般又硬又透明的鉛灰色天空,飛機飛過是彷彿都能發出鏗鏘的聲音來。我性格里可能填塞了太多的熱鬧和聒噪的成分,所以我格外的喜歡又冷又銳的季節。當我置身在這樣的時節,我彷彿能感覺到身體裡,或者說靈魂裡的一些缺口,被填補完整。這樣的感覺對我來說,格外的好。我想這也是為什麼,我那麼喜歡和南湘待在一起的原因。我如果是浮躁的夏日水泥大街,那麼她就是安靜的冬日森雪。而顧裡,她就是夏日裡冷颼颼的寫字間,冬日裡暖烘烘的咖啡館——無論哪一種,都是“非自然,反人類”的模樣。而唐宛如,她這樣的火樹銀花,匪夷所思的女子,她的人生主題曲就是《四季歌》。我走在這條曾經熟悉的路上,三年了,這條路依然沒有任何的變化,兩邊高大的針葉紅松,依然在冬天裡抖落下無數針尖般的枯葉,在泥土上交織成厚厚的地毯;泛著些許鐵鏽的路燈,在冬天的晨霧裡像是一個一個又瘦又高的少年黑衣模特;路邊的建築很少,空氣裡有一種上海少有的森林氣味。我衝迎面走來的一個護士微笑著打了招呼,她年輕的臉在冬天的空氣裡彷彿一個飽滿的蘋果。大概三年前,我有一段時間也是頻繁的進出這個醫院,最開始是因為顧裡的父親,突然在這個地方,從一個溫熱鮮活的人,變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後來因為崇光也住進了這家醫院,那個時候,我還是剛剛進《M。E》的一個小助理,我每一天都活在向崇光催稿的深淵裡。那個時候,崇光還是一個黑髮深瞳的大男孩兒,渾身散發著蓬勃的氣息,這種蓬勃卻又是籠罩在死神巨大的陰影之下的,因而愈發顯得銳利而撼人。那個時候的我,心裡塞滿了絕望,每一天,我望著英俊的他,都像是望著天空裡倒掛著的一個巨大的點滴瓶,裡面的液體就是他的生命,巨大的蒼穹下面都是震耳欲聾的他的生命倒計時的滴答聲。那個時候的他,每天手背上都扎著尖細的針管,冰涼的液體流進他溫熱的年輕軀體,他看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