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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休止符

四月,正值簕杜鵑盛開時節,單葉互生,抗逆性強,一叢叢濃烈洋紅延伸至牆外枝繁葉茂,展示木本植物旺盛生命力。

柴灣歌連臣角,華人永遠墳場在正午日光照耀下也顯得不那麼淒涼。

瘦高女人一身素衣,抬腳踏上階磚,雙手捧著一束白菊穿過一行行冷灰堅硬墓碑。

清明那日,齊詩允已經同方佩蘭一起來掃過墓,閒時也抽空去天后廟上過香,但因為最近父親頻繁託夢給她,還是讓她覺得有些不安。

而夢裡父親的樣子,依舊是深深印刻在記憶中的紳士英俊,面對著她依舊是和煦慈愛笑容,只是他在夢中就像是有口難言一般,不曾對她說過一個字。

齊詩允蹲下,將花束輕輕擺放在碑前,雙眼凝視中央黑白遺像,忍不住抬手撫摸。

父親齊晟出生在北平,是滿族齊佳氏後裔,因為當年家族日漸沒落,他為了躲避內戰迫不得已隻身南下到香港。他在和認識阿媽之前就已經小有名氣,手下經營著幾家五金工廠和紡織廠,財富日積月累,比起在北平時風光更甚。

但任誰也沒想到,齊晟俊氣多金一表人才,身邊一直不乏各色追求者前仆後繼,可後來卻與家中開酒樓且生得相貌平平的方佩蘭共結連理。

阿媽每每提起,都覺得那段日子像是一場不真實的夢,她當時不過二十出頭,情竇初開年紀,心底也對這突如其來的姻緣感到萬分意外。

方家當年經營粵菜酒樓,偶然結識常來幫襯的齊晟,一來二去自然變成熟識。

只記得某天夜裡,齊晟一臉惆悵獨自在酒樓內喝得酩酊大醉,方佩蘭同父親方舜年好心照顧他一夜,自那晚之後,齊晟便來得更頻繁,兩人之後的關係也發展得順理成章。

當時任誰都說方家行大運,女兒資質平庸卻得嫁富貴人家,結婚時親友通通贊她夫婿風度翩翩平易近人,完全不像他們印象中那種自視過高的天潢貴胄。

而在齊詩允記憶中,齊晟待人接物彬彬有禮從不擺架子,個性斯文又謙和,而且也時常告誡她不能以貌取人。

父親的教誨她記在心中,她還清楚記得八歲時曾問過齊晟,為何要為她取名叫詩允?而男人則是一臉溫和回答:他希冀她將來溫文爾雅,抱誠守真。

只可惜如今,她已經無法做到。

墓碑在此佇立將近十八載,碑身飽經風雨留下痕跡,雕篆逝者生卒年月的溝壑內,金漆已經漸漸脫落到斑駁,但童年記憶還是清晰。

距離設計陷害程嘯坤已經過去好一段時間,但偶爾想起那驚險一幕她還是心有餘悸。

經過那件事,程家父子一直極為反常的安靜,想來肯定是事實真相太難以啟齒,吃了癟也不能聲張。訊息封鎖得還算嚴密,只有小部分人知曉,不過一隻鐵蹄踩踏在那男人胯間怎麼可能會有好結果?那股淒厲慘叫她更是從未聽過。

但回憶的最後,更多的是某種莫名快意在身體中沸騰不止。

齊詩允暫時還未有進行下一步的打算,程泰不像程嘯坤那樣輕易能接觸到,且他為人老奸巨猾又陰險狡詐,自從去年槍擊事件後就顯少露面。

雷耀揚也不曾在她面前提過這父子倆,而他們所謂的叔侄關係,也暫時不知道是何種程度的親疏。

若是她孤身一人同程泰拼個你死我活也無妨,可阿媽是她軟肋,是她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齊詩允不敢輕舉妄動,心底也多少有些忌憚白龍王的那句「累及親眷」。

纖細指尖撫摸著方框內遺像,齊詩允說話聲也變得有些哽咽:

“爸爸…”

“這麼多次…你為什麼都不跟我說說話呢?”

“是因為我說了謊話惹你生氣了嗎?是我做錯了嗎?”

“可是我不想就這樣收手…”

“我怎麼能讓那種人渣敗類享盡富貴榮華?讓他安享晚年壽終正寢?”

正午的陽光刺眼到讓人想流淚,齊詩允蹲在墓碑前思緒難自理,回想自己復仇以來發生的各種經歷,想起那個讓她反覆陷入矛盾糾結的男人,她到底要怎麼辦才好?

“爸爸,對不起…”

“還有一件事,請你原諒我…”

“……我好像…”

左手轉動著無名指上那枚戒指,話到唇邊猶豫很久,最終還是沒能說出口。

女人起身在熾烈驕陽下的林立墓碑中站了片刻,她仰望頭頂碧藍天幕,無雲廣袤蒼穹,此刻卻彷彿是無形牢籠。

生日那天之後幾天,雷耀揚如同石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