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
令狐蓁蓁登時不滿,她就是想扶著他下床而已,居然這樣不客氣地推她。
秦晞匆匆起身,一言不發往外走,忽覺腳下踩中了什麼,“咔”一聲脆響,床上的令狐蓁蓁立即蹦起來:“別踩壞了!”
什麼東西?
秦晞低頭一看,卻見地上丟了只做了一半的油布翅膀,纖細的框架已被他不小心踩得裂開。
直到此時他才發覺,她的客房書案上亂七八糟鋪開無數銀灰色的雕棠樹皮紙,一旁還放了一套明顯用得半舊的手藝人工具——竟有這麼喜歡做手藝人?
身後傳來窸窸窣窣下床的聲音,聽起來她馬上便要狠狠摔一跤。
秦晞驟然折回,一把托住她,只聽她喃喃:“我怎麼一點力氣都沒有?”
有力氣才怪了,無論何種療傷術,只能把傷治好,剩下的便是依據傷勢輕重看何時恢復體力。她是瀕死的重傷,還想活蹦亂跳?此次可謂元氣大傷,不養上數月,別想徹底康復。
秦晞眉頭緊皺,低聲交代:“繼續睡。”
令狐蓁蓁卻撿起油布翅膀,惋惜地撣去上面的灰:“就這個做得最好了。”
她將油布翅膀小心放回矮桌上,忽覺不對,一把抓起裙襬,只見上面殘留著大團大團已乾涸的血漬。她看了片刻,立即飛快脫下外衣展開,那華美的衣裙不單為血漬所汙,還密密麻麻布滿了大小不一被白骨刺穿的窟窿。
她竟然真被白骨刺傷過。
不,這已不重要,重要的是,這是師父送的生辰禮,它再不能穿了。
令狐蓁蓁怔怔地摩挲著美麗繁複的紫陽花紋繡,這件衣裳師父下了心思,每一針每一線都細密,小小的花瓣配色都精心選過,她一直很喜歡,非常喜歡。
又失去一件喜歡的物事,突如其來,無可奈何。
胃裡突然極不舒服,汗水一層層漾出來,她也只能把衣裳緊緊攥住,默默面對一切。
是在哭?
秦晞一時手足無措,心底有個聲音不停讓他離開,別管她,任她哭到天荒地老也與他無干。明明該是如履薄冰如臨深淵的關係,明明只有盤神絲的孽緣,遲早會一刀切斷,從一開始他就不該管她。
可這比突破境界還要難得多,發生在他身上沒道理的事未免太多了些。
他緩緩湊近,手掌撫向她汗溼的面頰——沒有哭,他暗暗鬆了口氣。
她的手又一次握上來,像方才緊緊攥住衣裳一樣,緊緊攥住了他的手。
秦晞不由默然,過了半日,他忽然問:“小師姐,如果你一年前是被太上脈帶回,會喜歡當修士麼?”
令狐蓁蓁緩緩搖頭:“我不知道,沒有這種如果。”
“你是不是不喜歡太上脈?”
“沒有不喜歡,也沒有喜歡。”她頓了頓,“可能以後會喜歡。”
“為什麼?”
“太上脈有你。”
有他又怎樣?秦晞停了許久,終於還是問:“……為什麼有我就行?”
可是問完,他忽地生出一股悔意,不願去聽她的答案。
老天多半感應到了他的悔意,忽然間屋外狂風大作,似是有修士乘風而來急急落地,一個有些耳熟的聲音驚慌失措地在庭院中炸開:“叢華兄!我來了!小師妹在何處?”
來人正是紫虛峰修士趙振。
昨日突然收到周璟的傳信,提及姜書出事,唬得趙振三魂沒了兩魂。
小師妹今年才十五歲,師尊偏叫她獨個兒出門遊歷九州,說是開拓眼界心性。自她走後,他一直不怎麼放心,這孩子自小到大都有師長師兄照顧,哪裡曉得外面的風霜刀劍,誰想越怕什麼越來什麼。
可恨靈風湖在南,紫虛峰偏在極北,他提心吊膽趕了大半天的路,待見到姜書昏睡在床榻上,頓覺腿軟。
周璟把他推過去:“事情我來說,你先替她把術解了,這是你們紫虛峰的昏睡術。”
紫虛峰的?
趙振皺眉捏住姜書的脈門試探,還真是自家仙門的術,且施術者手法高明至極,更狠辣至極,照這個狀態睡下去,就算有人拿火燒,她也醒不了。
他施法解術,一面聽周璟飛快講述經過,越聽面色越黑,失聲道:“遇到了溫晉?!”
床榻上的姜書忽然醒了,滿面茫然地環顧四周,做夢一般。
見著趙振,她極詫異:“于飛師兄?我不是在溫師兄的術中……咦?我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