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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此處晨曦

周璟笑得差點把酒吐出來,四處看一圈,老八林纓不勝酒力早已先離開,剩下的除了二師兄樓浩都已睡一地。最難得的是俞白,她破天荒地醉了,嘴裡還不知咕噥什麼夢話。

他索性起身道:“今天就到這裡吧,叫他們在這邊睡,我可不想搬醉鬼。二師兄,咱們先走?”

樓浩甚體貼地囑咐:“元曦,天寒地凍,好歹給你師兄姐們蓋床薄被。”

元曦做東道主倒是不小氣,但向來憊懶照顧人,以前也有過醉倒在他洞府的事,隔日大家起來發現門窗大開,一個個就睡在冷冰冰的地上,壓根沒人管他們。

秦晞“哎”了一聲:“叢華把令狐送回去吧。”

“你自己送。”周璟給他個“看好你”的眼神,在一脈山他可不會迷路,合該他照顧她。

誰想令狐蓁蓁大約見他們要走,也沒事人似的利索起身。

她足喝了一整壇一醉方休,脖子耳朵都醉得通紅,步伐卻快且穩,輕巧地避開地上三個醉鬼往屋門走去。

這是醉還是沒醉?

周璟在後頭追著問了什麼,她像沒聽見似的,也不說話,一時走到洞府大門處,被府門陣法困住繞了兩圈,忽然摸向院內老樹,輕輕巧巧地攀上去,枕著冰雪倒頭便睡。

什麼玩意,喝醉就喝醉,還到處亂跑!

周璟簡直哭笑不得,一旁的秦晞毫不客氣,拽米袋似的把人從樹上拽下,拎在手裡一看,她居然沒醒,睡得鼻息深邃。

樓浩含笑道:“小師姐剛做修士,睡夢中只怕撐不起真言,元曦可別讓她凍著,生病了便是你的過錯。”

周璟憋著笑與他一同出院門,便聽他又道:“小師姐是心懷坦蕩之人,可見人還是要來往過方知如何,不可捕風捉影。”

他不由詫異:“二師兄曾對令狐有誤解?”

樓浩道:“何止是我。也是,元曦對小師姐的關注超出常人了,會發覺也不意外。不過這老九,聰明勁時而靈時而不靈,叫人看著乾著急,索性不看。”

二師兄終究是二師兄,實實是個妙人。

“叢華這趟回來,也變了不少。”樓浩背手在積雪上款款前行,“遇到哪位姑娘叫你突然開竅了?”

周璟差點真把一肚子酒吐出來:“哪有這種事!二師兄你不要亂說啊!”

樓浩笑道:“是不是亂說,來日自見分曉。不過,怕是有人要傷心欲絕,你看看你,真作孽。好了,我還要去做晚課,先走一步。”

他倒好,自己去晚課,留下被攪亂一池春水的周璟發了半天呆——開竅?他又不是老九那蠢貨!傷心欲絕是什麼意思?他作什麼孽了?看不出二師兄還會開這種無聊玩笑。

*

令狐蓁蓁又夢見了大伯。

夕陽的柔光依然映在他背上,卻是她沒印象的一幕,他神色冷冷地與她說著什麼,有些叫她不愉快。

她想做個愉快的夢。

於是夢境馬上變了,她回到了陽光燦爛的小院落,二師姐用笸籮裝了花朵放在太陽下曬,師父在屋門前整理手藝人工具。她可以砍柴,也可以挑水,亦或者去學木雕,師父說過,從雲雨山回去便該教她木雕。

漸漸地,瑩瑩絮絮的天火如星落,與漫天飛雪交織,可風卻是熾熱的,暖洋洋的曬乾花草般的香氣鋪天蓋地,好熟悉的氣味,彷彿也曾從誰人的衣袖髮間散溢位來,讓她很喜歡。

令狐蓁蓁滿足而慵懶地翻了個身,總算能夠沉沉地睡很久,多半是回了師門大宅,不然床褥不會這麼舒服,枕頭也不會這麼軟,被子……身上有被子,她從來不蓋被子——這是哪兒?

她驟然睜開眼,天剛矇矇亮,屋門大敞,細細的風從外面輕輕灌進來,竟是和暖的。

外間院落積雪滿地,主人家毫無清掃的意圖——不是師門大宅,也不是她的洞府,這裡是秦元曦的院落。

正廳地板上歪七扭八躺著俞白他們,正睡得香甜。

對面窗下鋪了層褥子,秦元曦猶在熟睡,綿長的吐息緩慢起伏,與細微風聲糾纏在一塊兒。

他既沒虧待自己,也沒虧待她,就他們兩個有被褥枕頭。

令狐蓁蓁靜靜看了許久,窗外雪不是雪,風不是風,一切都朦朦朧朧地,唯有晨曦清透而柔淡,靜謐而幽遠,籠罩他半張臉。

她慢慢躺了回去,想起傾仙城那片火光海洋,他與她說:元宵的元,晨曦的曦,叫我秦元曦。

元曦,第一道晨曦,原來是這樣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