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其他人殺掉?”
“其他人?”
純銀幾乎有些驚詫湖藍今天的遲鈍了:“開店的。”
湖藍猶豫了一秒鐘:“算了。”
“可是……”
“開車。”
純銀剛跳下車,車就開走。純銀無奈地和幾個軍統進店,他們還要料理善後。
49
湖藍的車在上海街頭行駛,繁華與貧寒在車窗外交替。
一個乞丐幾乎被車撞倒,他木然地看著那輛黑色汽車遠去,轉頭用茫然而熟悉的眼光打量著貧瘠而富有的上海。久違了,那是零。落魄潦倒且搖搖欲墜。疲勞、傷痛、飢餓讓他有一種半死的眼神。終於,他回到家鄉了。
湖藍回到飯店。房間依然封得嚴嚴實實的,窗簾拉著,門關著,窗緊閉。湖藍站在屋裡發呆,然後從窺視孔裡看著隔壁的房間。
空的,什麼都是空的。
湖藍站在窺視孔前發呆。然後他轉身開門,走向隔壁。門開啟,湖藍進來。他站在玄關就再沒往前走一步,似乎那個人仍在這個屋裡確確實實存在著,這讓他不想往裡走。他看著屋子,椅子仍斜放著,昨天的水杯放在几上,藥放在桌上。湖藍看著牆上的銘牌。
純銀靜靜地從他身後進來,站著。
“這寫的什麼?”
純銀仔細地辨識了一下:“那美好的仗我已經打過了,當跑的路我已經跑盡了,所信的道我已經守住了。”
“什麼屁話?”湖藍出去。
“基督的徒弟保羅說的,他後來被釘死在他自己背到刑場的十字架上。”純銀這才發現沒有說話物件,湖藍已經在這屋消失了。
乞丐樣的零走過空落落的巷子。
走過一堆垃圾的時候,零的眼睛開始像狼一樣發光,喉結蠕動得像是有了生命,他剋制著排山倒海般的慾望,以維持可憐的自尊。周圍沒有人。零忽然崩潰了,幾乎是兇殘地撲向那堆垃圾,像阿里巴巴在翻騰山洞裡的寶藏。他終於找到了他要找的東西,一個爛到核的蘋果。
零坐在雨水中的牆根下,開始享用他到上海後的第一頓晚餐。
黑色的湖藍坐在白色的餐廳裡,他在吃飯。他似乎恢復了從離開西北後就失去了的好胃口,居然點了三份西餐。
純銀斜坐在桌邊,詫異得吃不下東西。
湖藍伸手去拿純銀那邊的紅酒,純銀就手推給他,推到一半愣住,湖藍幾乎是個滴酒不沾的人。湖藍看著他,純銀倒酒。
湖藍安靜地啜著,看著對面的椅子。對面的椅子很空,對面的椅子上沒有人。
門關著,窗著著,窗簾拉著。吃過飯的湖藍回到自己的房間,呆呆站著。空空落落,失去了東西幹什麼好?失去腿幹什麼好?失去一個討厭的老頭幹什麼好?
呆了一陣後,湖藍試探地去拉開窗簾,那種試探像是窗簾後被敵人安了個餌雷。
開啟窗。俯瞰下的貧民窟,像是一件千瘡百孔叫花子的衣服,湖藍看著他常看的那個方向,在雨霧和暮色中他無法分清萬千補丁中的小小一塊,他拿起一架望遠鏡,眺望。
那些窩棚的破爛和貧困像是永恆的一樣,從窩棚頂上捅出的鏽鐵管在雨中冒著煙氣,鐵鏽管下幾個平米里分佈著一家人的臥室、餐廳……窩棚外的泥地是全家人的陽光室和孩子的遊樂場以及所有人的衛生間,對一些連磚砌的爐臺都不夠放在窩棚裡的人家來說,它也是廚房。
湖藍看著一對破衣爛衫的夫婦在雨中徒勞地想弄燃他們磚瓦砌的灶臺,但灶臺只在雨中冒著濃烈的青煙。大些的孩子們站在旁邊大哭,也許是餓的,也許是覺得有必要向世界證明他的存在。一個更小的孩子在幾米開外高興地玩耍,坐在泥坑裡,渾然忘憂地拋灑著泥巴,五六歲孩子還沒有穿衣服的資格,只有赤裸著。
一個乞丐蹣跚過那泥濘的街道。也許是回家吧?
湖藍將一隻拳頭抵進了自己的嘴裡,以抵住從喉嚨也是從心肺裡發出的哽咽。然後湖藍看著自己的房間,龜縮在另一個世界的人們會看成天堂的地方,他狠狠地咬住了自己的拳頭開始號啕,無聲地號啕。
那個乞丐從窩棚旁邊的空地蹣跚而過。零正走在湖藍出生和長大的地方,他的一隻鞋陷在了泥裡,不過他意識不到,他已經完全被那對夫婦灶臺裡冒出的氣味吸引了。他所能做的是儘快地走開。零走過那一個哭的孩子,靠近那個笑的孩子時,他脫下自己的衣服蓋在那個赤身裸體的孩子身上,一個乞丐施捨了另一個乞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