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點忘了,你還要為你那主子賣命呢。”孔緹行將動身前,卻又跟了一句,“你那個師弟還挺不錯,分得清輕重主次,哦,他好像說過你那主子有問題吧?”
鄧禹子心中一震,赫然抬頭,卻聽衣袂風響,孔緹青袍飄閃,已然飛身而去,身後揹著的長劍分外醒目。
……
“吾只問你,為何死裡逃生之後,卻不返歸吾處,稟告此事?”
桓大司馬此刻在玄綢裡衣之外罩了一件寬鬆的長袍,整個人竟多了幾分如名流士子般的灑逸之氣,只是面上沉肅的表情依舊。
龐璞立在寢宮暗紅色的地板上,皎潔的月光把他的後背映照成雪亮一片,身邊則站著默默無語的伊貉,銅面具閃爍著一種奇怪的光波,這是宮燈燭火搖曳的影子。而在寢宮門外,不時探出幾位劍客的頭來,他們是負責宿衛的翟翳、尹靖及韓霓、卓秋依,臉上寫滿了驚奇和關注,如果不是伊貉火急火燎直拖著龐璞徑入其內,他們便會急不可待的圍在邪鶩跟前問長問短了。
龐璞距離大司馬不過十步之遙,這是一個足夠靠近的位置,也是大司馬給予自己心腹的榮寵,然而在大司馬聽完伊貉的稟報之後,卻首先反問的是這句話。
“為了復仇……”龐璞幾乎脫口而出,但話到嘴邊卻生生忍住,他並不想暴露自己與赤墨神殺劍士,以及與殷家的關係,在這一路上,他已經做好了籌算。
“因為小人想,憑藉自己的力量,查出這件事的幕後主謀。”龐璞最後這麼說。
大司馬看著龐璞裹頭的灰布、粗劣的短衫還有裸露在外滿是泥垢的小腿,眉頭不禁微微發皺:“你難道沒有想過,藉助吾的力量,會事半功倍?”
“其間牽涉神鬼虛妄,小人誠恐桓公……桓公難以置信。”龐璞的解釋還算合乎情理,每一個公府劍客都知道大司馬是不信鬼神的秉性。
“稟實而告,才是正道至理,何必諸多顧忌。”桓大司馬忽然嘆了一聲,“你看羽媚便不像你,一俟被救回,便攜伏魔之士返吾府中細述此事。”也許是想到了那之後曾掀起的紛變驚瀾,也許是想到了莫羽媚的香消玉殞,桓大司馬一時陷入了默然追思之中。
龐璞全不知情,只是小心的低垂著頭,等待著大司馬接下來的問話。
大司馬只是沉默了片刻,再開口的時候語氣已經多了一絲剛毅:“而你為什麼……為什麼會覺得那些不該存在於世上的東西,是有幕後主謀的?這種想法無論是羽媚,還是那個護送她回來的乾家神人,似乎都沒有提及。”
“凡事必有因果,食人的鬼窟不會無緣無故的出現在我們的必經之路上,小人總覺得,這件事的背後,誰的得益最大誰便最有可能是幕後黑手……”
龐璞正要娓娓道來,伊貉終於忍不住插嘴:“桓公,還要請問,那夏侯先生之事……”在一開始,伊貉就說過了關於對夏侯通的疑慮,然而桓大司馬一直未置可否,此事才是當下之重。
桓大司馬卻根本沒有現出任何驚詫意外的神情,淡淡的瞥了伊貉一眼,用慣常雍然的語調說道:“這件事你處置甚當,嗯,那支征討東胡鬼軍的人馬已經回到城裡了吧?如果夏侯大子真的像你們懷疑的那樣,那就交給這隊人馬去對付……儘量捉活的,吾來親口問他。”
“諾!”伊貉沒有絲毫拖延,當即領命而去,整座寢宮裡只剩下大司馬和龐璞兩人。
“吾常言人力無窮,豈有鬼神可支哉?然而就是你們的這樁變故之後,越來越多妖異之事紛至沓來,簡直不可想象,你看,便連吾剛提撥的一個江湖好漢,也有了妖邪的嫌疑。”
“他應該就是妖邪。”龐璞介面道,引來桓大司馬對他的良久注視。
“你和過去確實不太一樣了,邪鶩,但不管怎麼說,能夠見到你安然歸來,足慰吾懷,說說吧,你懷疑的那個幕後黑手。”桓大司馬做了個看座的手勢,自己則意態閒然的斜倚在床榻之中,榻前桌案上那冊古舊的書卷正被夜風吹得嘩啦啦不住翻頁。
龐璞並沒有注意到這冊書卷,也沒有按照大司馬的手勢席地而坐,他只是將身形前傾,好像是在彎腰鞠躬:“小人多日查證,可以確定正是那韶嶺殷家指使兇鬼作惡。”
“有意思,一個失寵衰落的家族卻和那種東西有著不可告人的陰私,回朝之後,首先便拿這殷家開刀,只要出示他們與惡鬼暗通的證據,吾看哪個世家大族能保住他!”
龐璞在往這裡來的路上,就已經打定主意,讓大司馬去對付殷家,這遠比自己勢單力孤的復仇要划算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