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吼!”城上城下又爆發出巨大的歡呼聲,頃刻間,數百名被俘燕軍士兵的頭顱在血水噴濺中落下,緊接著又被提著發綹高高的舉起,歡呼聲更響了。
虎目大漢剛鬆開臂膊,慕容忠一陣劇烈的咳嗽,已經有兩名士兵一左一右挾住,將他拖到一旁,慕容忠邊咳嗽,邊怒罵不止,只是現在已經聽不出來他罵的是什麼了,從短促的音節可知,多半是鮮卑土話。不一時,刀光現,罵聲停,士兵提著首級來請大司馬驗看,大司馬揚揚手:“懸於城頭,號令三日。”
這一切,一眾公府劍客們都似乎很木然的看著,追隨大司馬征戰日久,早看慣了這一幕幕血腥的場景,倒對大司馬這略顯殘忍的殺俘之舉沒有產生任何悸動,胡人殺漢人,其中慘狀只怕還要殘忍上百倍千倍,便殺這些戰俘又算得什麼?況且都是一刀落頭,沒讓他們零碎受苦,已經是格外開恩了。
陳佑還在道:“大人斬此敵首,當真大快人心。此敵首好生兇悍,就剩他一人時,還殺了我們好些同袍,幸虧我這麾下裨將奮勇上前,三招之內,將其生擒活捉。”說著,陳佑一指那看不出容貌的虎目大漢。
大司馬很感興趣的看向那虎目大漢:“東胡人彎刀之術實有獨到之秘,這慕容忠既是王室出身,刀法定然更有不凡,你卻在三招之內敗敵擒之,這可比單單殺死他要更高明瞭。你喚作何名?”
“小將沈勁……”虎目大漢恢復了低眉順目的神情,極為恭敬的向大司馬躬身施禮。
“螭,閒暇時考較他一番。”大司馬轉頭對韓離道,韓離明白,這是大司馬生了愛才之意,若果這沈勁武藝當真是上上之選,便將他收入公府劍客的行列中,這是極為看顧的提拔了,韓離頓時點頭領命:“諾。”
沈勁一怔,還未及說話,左右的幕僚部將已經鬨笑起來:“桓公,克還故都,還不快快入城?可耽擱許久了。”桓大司馬這才會過意來,故都淪陷數十年,今日是第一次晉室重臣踏足於此,此中意義重大,倒是值得大肆渲染一番。
不必他示意,乖覺的幕僚們已然開始了造勢,軍中的鼓樂響起,配合著軍士們雄壯的呼喊,大司馬一身戎裝,雄赳赳邁入了洛陽城的城門之中。
數百顆燕國士兵的頭顱已經在城牆上懸起,城門上方的,正是慕容忠的首級,黯然無光的雙目未瞑,直愣愣的投射向城下,彷彿帶著無窮的哀怨,看著浩浩蕩蕩的晉軍佇列穿行而過。
……
天色終於完全黑了下來,易主的洛陽城頭已然站滿了威嚴守衛的晉國士兵,嗡嗡的喧嚷聲遠遠的傳來,這是大司馬為慶賀重回舊都而舉行的全城歡宴,整個洛陽城都是一片燈火通明。
慶賀的儀式還在進行,這裡對戰場的輕掃也在進行之中,慘烈廝殺後的硝煙氣和血腥味混雜在一起還未消散,負責清理屍首歸攏兵器的老兵們早已習慣了這種蕭瑟的甚至有些恐怖的氣氛,完整的屍首已經直接堆在了木車之上,真正麻煩的,是那些灑落的東一塊西一塊的散屍,拼不完整,也對不上究竟是誰的,只能仔細的拾掇起來,積在一處。有的老兵嘴裡喃喃唸叨著,捧起一攤難以分辨形狀的肉泥,攏在一起,血淋淋的也置放在車上。
打仗的時候,都殺紅了眼,只管刀砍槍搠的狠命殺將過去便是。然而此刻夜空如墨,一片闃靜,站在這屍山血海之中,即便是大獲全勝也無論如何高興不起來。都是一般的平民子弟,就算是胡漢有別,埋骨異鄉的苦楚總是一般無二,老兵們很仔細的又巡查了一番,除了已然乾涸的血水,戰場上已無屍骸遺落,這才就著火把的光亮,將數十車的屍骸推往不遠處的小山岡上,挖坑掩埋。
所不同的是,埋葬晉軍屍骨的墳堆前,老兵們立起了一塊石碑,以為表記,待王師回朝時再掘出帶回故土安葬;至於掩埋燕軍屍首的墳堆,則只是隆起的一個土堆為記,設若鮮卑人也有心遷土重葬,總也能看出來的。
“君生竟如此,我生又如何?還酌君雄魄,一飲盡十觴!”
一個鬚髮半百的老卒用蒼勁悲遒的嗓音唱著,數百名老兵在石碑前拜了幾拜,灑下幾壇清酒。這是晉軍悼念戰死同袍常用的歌詞,也是最簡單的祭奠儀式。直到老兵們推著吱嘎吱嘎直響的木車漸行漸遠之後,歌聲彷彿都還在兩處墳冢上空迴盪。
夜空深霾,暗無星光,在老兵們離開後,原本掌起的火把也隨著他們遠去,兩處墳冢也沒入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之中。也不知過了多久,忽而有一縷若有若無的聲音響起,就像是夜風拂過山林原野的混音,只有凝神仔細的聆聽之下,才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