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曲子也只有一個人可以彈奏得這樣動人。這一曲,十年方成,卻只彈過一次,也是那一次,讓她意識到自己在不經意間傷了一個人的心,卻永遠沒有辦法彌補。曲通人心,不聽則矣。望著琴聲傳來的方向,小魚眨了眨眼,長撥出一口氣,才平復心情。林中現出一抹素白的俊逸輪廓,小魚不禁苦笑了一下。她曾經真的以為子衿已經卸下心中包袱,自得其樂,和她一起心甘情願隱居山林,一心問道了,後來又來了個半路出家,明明聰明伶俐不甘寂寞,卻出乎意料一改往日桀驁不羈的形象,收了心性陡然變得安穩起來的小七。
她以為子衿終有一日會忘卻自己,接納那個為了他拋卻了一切的女孩,殊不知他只是裝作若無其事,實際卻從未放下。
子衿聽到腳步聲方抬起頭來,面容俊逸不改,眼中卻是掩不住的落寞,在看到面前兩個陌生人時有一瞬間的悵然,轉而又怔怔低下頭去繼續撫琴,似不打算理睬旁人。
小魚輕聲叫了一聲:“子衿。”
子衿指尖一滑,琴聲乍停。身子僵了半晌才抬起頭,面前的小魚已經卸了偽裝變回原樣。子衿咬住牙關難掩激動,再不顧其它,推開琴大步邁至到小魚身前,不由分說一把將小魚摟在懷裡恨聲說道:“整整一年,你個死丫頭一句話都沒留下,到底死到哪裡去了!你知不知道我日日夜夜都在想你!生怕你被人捉去,我卻救不了你……”
“臭小子,為師……我雲遊去了……你要勒死我了,快放開!”
南苧尚未現出真身,小魚卻知道師父就在身後盯著自己,忙使勁掙脫子衿懷抱,卻不想越是掙脫,子衿手臂收得越緊,恨不能把她融到自己心裡去。小魚身後跟著的人是誰,他心知肚明,也許這一生一世,只有這一次可以肆然無忌縱情將她抱在懷裡,一旦鬆手,從此便再不相關。他看得出這一別之後已是滄海桑田,小魚再不會像以前一樣跟自己朝夕相處了,哪怕是忍著不談情愛的師徒也是做不成的了。既知如此,就由著自己放肆一次又怎樣。子衿心中慼慼然,看著懷中這個又愛又恨裝傻充愣的死丫頭,心一橫,低頭作勢就要吻下去,嚇得小魚忙偏頭用上了縮小術從一雙鐵臂中滑了出去,躲至安全距離外方才斥責道:“你個豬頭,不知輕重,忘了我是你師父啦!”
“你還記得你是我師父,那你還記不記得你曾說過——無論如何……”
子衿只說了半句,便不再說了。
那天,你曾對我鄭重許諾——無論如何,都不會棄我而去。你可知道,從那一刻起,我便是為你而生,從那一刻起,我眼裡心裡便再也容不下旁人。
已經沒有必要再說下去,她終歸不屬於自己,說與不說都是一樣,何苦自取其辱,惹人尷尬。子衿心中苦澀,想著初相見的那一日,她從天而降,莫名其妙帶他逃出伶人館,他高興得暈頭轉向,還以為她看上了自己,千方百計想取悅於她,可她卻什麼都不要。最後他才知道,她並非貪圖自己美色,只是觸景傷情,可憐他而已。於是他把所有的情感都壓在心裡不讓她知道,然後他裝作沒心沒肺一邊刻苦修煉又一邊花天酒地,她對此不聞不問,眼裡心裡只是她的師父。他遠遠看著她為了另一個人心碎卻無能為力。和他一樣的還有一個可憐人,他也同樣只能視而不見。他試過兩全其美,可最終還是放棄了,心裡若是裝著一個人,怎麼可能再對別人動心?他連裝裝樣子都做不到。
小魚拿眼角餘光看了看師父,場面有些尷尬,南苧靜靜立在一旁不言不語,散發出的冷冷氣場卻讓人心裡有些發顫,小魚試圖緩解局面又開口向子衿問道:“你怎會在這裡,小七沒跟你在一起麼?”子衿腦子也漸漸降了溫,冷靜下來答道:“你離開不久,她義父那邊就託人來說媒,是個賣錦緞的年輕商人,她說覺得人不錯,也沒讓我送她,就自己走了,現在怕是已經嫁做商人婦了。”
話音未落,竹林後頭的庭院裡傳出一個低啞的男子聲音:“子衿兄,可是有人來訪?”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下,下週見……
☆、觀境塔(一)
四人剛剛落座,天就下起了雨,雨點沙沙落在窗外的遊廊上,水珠順著雲紋白陶瓦簷滴滴落下。
南竺坐於簟席之上,看著子衿用纖長的手指拈著鎏金銀則將烹茶的鍋子裡隨著滾沸的茶湯浮上來的茶末撇去,順序加入鹽、姜、桔皮、薄荷和兩味不知名的作料進去繼續烹煮,神色從容自如,動作不疾不徐,認真待客的樣子,儼然已是這裡的半個管家。為什麼他會出現在這裡?南竺心中疑惑,抬眼望向端坐東側的此間真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