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在第一鳥居等你們。”楠木文很乾脆地拒絕後,高村好笑著看著我和楠木文說,“也難怪啦!”接著便發動引擎,英姿煥發的騎走了。
葵祭的“路頭之儀”行列已經透過了下鴨神社附近,工作人員開始整理善後。
我從出町橋橋頭騎下河岸道路,在柔和的流水聲中,沿著賀茂川騎往上賀茂神社。回頭一看,那些傢伙都緊緊跟在楠木文的腳踏車後面。
“啊!我應該啦那些天真無邪的年輕人入社嗎?有種罪惡感。”
我對楠木文說。印在淡藍色紙上的五十張傳單收在我的肩揹包裡,感覺分外沉重。
“放心吧!雖然會遇到很多怪事,但是,快樂的事應該也不少。”
“是嗎?”
“我是這麼覺得。”
楠木文點了點頭,將視線轉向了河面,燙了微微波浪的捲髮迎風飄揚。不可思議的是,我竟然有點懷念她過去的阿凡頭,如同懷念高村的髮髻頭一樣。不過話說回來,是我強烈要求她告別那個阿凡頭的,所以現在絕不能告訴她,其實那個頭也別有風味。
過了北大路橋,我看到“路頭之儀”的最後遊行行列正走在河川西岸的加茂街道上,要走到上賀茂神社還有一段時間,所以我停下腳踏車,先練習如何與新生溝通。我思考著說明的順序,猛然抬起頭來時,看到楠木文正目不轉睛地盯著河面,周遭不見小鬼們的影子。我問她怎麼了,她默默指著河。
我驚訝地從長椅跳起來,站在楠木文旁邊慌張地望向河水,水面波光粼粼,飛濺著銀色水花,到處不見小鬼們的蹤影。
“那些傢伙呢?”
“學會游泳了。”
“咦?”
“可能也學會怎麼跳出來了。”
“你在說什麼?那些傢伙在哪?”
楠木文沒有直接回答我的問題,靜靜地發出我從未聽過的鬼語。
突然,魚跳出了水面。不只一隻,是幾十條魚濺起水花,一起跳了上來。
但是,我很快便發現了令人難以置信的事。沒有一種魚可以如此輕易躍出水面十多米,沒錯——那正是小鬼們。
楠木文上下揮著手,從嘴裡發出鬼語。漸漸地,她掌握到與小鬼之間的時間差,不一會兒,幾百只小鬼便隨著楠木文的手勢一起跳出水面,騰空而起,看得我目瞪口呆。
“怎麼會這樣?”
“我說了‘跳’的鬼語。”
“可是這麼一來它們就會掉進水裡了啊!”
“放心,我命令過它們游泳。”
你怎麼會游泳的鬼語?更何況,它們會游泳嗎?對於我這些疑問,楠木文淡淡地回答我說:“我覺得它們應該會,試了一下,結果它們果然會。”難道你能跟小鬼說話?我又戰戰兢兢地問她,她歪著脖子說:“我不知道。”
此時我突然覺得絞盡腦汁思考如何說明傳單的自己很可笑,便把傳單塞進了包裡。
小鬼們高高躍過我仰望的藍天。
破衣颯颯飄曳,扭絞處撲簌撲簌晃動,小鬼們悠閒自在地畫出拋物線,消失在河面上。
配合楠木文的手勢,小鬼們又整齊地跳出了水面。往上賀茂神社前進的遊行隊伍正好走在前面的御園橋上。尚未謀面的“第五百零一代”的學弟學妹們,應該正莊嚴肅穆地走在那個隊伍裡。
而且,一舉一動都散發出令人驚豔的“味道”。
後記
前幾天,我在京都市左京區的吉田神社境內,見到了鬼。
因節分祭而人滿為患的神社裡,穿著袴裝'1'的“鬼”帶領著“稚兒”遊行'2'。一堆人擠在鬼的前面,等著鬼把寫著“笑鬼來福”的笏板'3'插在他們頭上。我也排在行列中等待,突然想起一年前在這裡見過一對小兄弟的往事。
事情發生在我寫這本書的不久前。因為把這裡當成故事的舞臺,所以前來這裡勘察環境。那天,剛過新年,寒風刺骨,太陽已經西斜,蒼茫的暮色就快包圍了吉田神社。
'1'袴裝是日本傳統和服的一種,由褲子變形而來。曾被視為女學生服的代表,和現在的水手服不相上下。
'2'這裡的“鬼”是指在驅鬼儀式中扮演鬼的人,“稚兒”則是在祭典或寺廟的誦經、歌舞行列中裝扮華麗的兒童。
'3'笏板是古代臣子覲見天子時手中所持的板子,也用做記事用。
我抬頭望向通往正殿的長長石階,看到年幼的兄弟站在石階中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