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淳風一頓足,不及答話便衝了進去,等到從酒窖中出來,一向從容自若的酒肆主人簡直可以用氣急敗壞來形容了。
“我的酒藥呢?”
“酒、藥?”搔了搔頭,鍾馗道:“是什麼?”
酒肆主人再次湊近他,聞了一聞,這回終於露出了認命的表情。“你吃了?”
“啊,是糰子。”恍然大悟,沙陀大漢欣然道:“餓了,吃了。”一面說著,龐大的身體搖晃了一下,咕咚往地上一坐。“頭暈”
“活該!”搖光倒豎著兩條眉毛,和中間的豎紋合在一起,活脫脫便是個“川”字:“你把先生釀酒用的酒藥當糰子吃了,不暈才怪!是頭牛也要醉倒了!”
“算了,搖光”
他正要阻止小管家的跳腳,目光突然掃過大漢胸前,不禁一呆。毛髮濃密的前胸刺著一隻狼頭,看起來栩栩如生。
“這刺青從何而來?”
“刺青?呃”鍾馗打著酒嗝,雙眼茫然地望著李淳風。
“就是你胸前的狼頭。”
“啊,”因為醉酒神智已快模糊的人高興地笑著,拍打自己的胸膛。“從小就有!沙陀人,是狼!”
“你的意思是,狼是沙陀族的標記?你們族人都有這樣的記號?”
“是!”鍾馗猛點頭,又像是想起什麼似地補充道:“漢子有!女人沒有!”
“誰管你漢子女人了,”因為有主人撐腰,搖光氣焰一下囂張了許多。“見什麼都吃,養口肥豬也強似你,還要充野狼”
“不許這麼說老大!”葫蘆扯下頭上布巾,雙手叉在腰間,首先發難:“老大隻叫我們聽先生的話,可沒說要聽你這小子的!”
“嗬,想動手?兩個一起上,還是把那醉貓叫上,三個都來?”
“喂喂,這是幹什麼?”
一踏進隨意樓,尉遲方便看見如下場面:三個少年一人揮著抹布、一人扛著竹帚、一人握著算盤,虎視眈眈,一觸即發;旁邊的櫃檯腳上躺著一個身形魁梧的醉漢,嘴裡兀自喃喃不休。
“住手住手,搖光你也糊塗了麼?你家先生呢?”
問出這句話,校尉才發現青衫人正倚柱而立,不言不動,兩眼發直,彷彿周圍一切都不存在。
10、特使
“咦?”試探著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卻沒有得到一絲回應。尉遲方不禁大吃一驚,提高音量在他耳邊吼道:“李兄!”
“啊。”酒肆主人如夢方醒,將遊離的目光轉向校尉,雙眼逐漸亮了起來,熠熠生輝。
“你怎麼了?”
李淳風沒有回答,卻突然沒頭沒腦地問道:“可記得前天於懷在這裡說過什麼話?”
“於懷?”校尉翻著眼使勁回想,怎樣也想不出那位牢騷滿腹的同僚提到過什麼特別的事。見他如此,李淳風從袖中取出一張紙,攤開,上面正是督糧官宋琪那拙劣的繪畫。
“看這旗子,三角形,旗下有流蘇,在軍中代表什麼意思?”
“是帥旗?”
“不錯,還有這個,畫的並不是犬,而是狼。”眼光轉向鍾馗。“狼是沙陀突厥的標誌。”
“沙陀?什麼意思?”
“那天於懷來抱怨,他說,料理完糧草營這件事之後,他還要陪元帥去迎接沙陀特使對,沒錯”李淳風的手指在紙上逡巡,最終停在了狼與旗之間那柄劍上。“沙陀人要謀刺元帥——這就是宋琪努力想要告訴我們的事情。”
張著嘴,尉遲方一時不知說什麼好,突然想到一個問題,急切道:“沙陀特使是哪一天到?”
“於懷說後日,那麼算起來”眼神一凜,李淳風驀地抬頭。“就是今天!”
“啪”地一個響鞭,官道上駿馬飛馳,兩旁樹木房舍飛一般向後倒去。馬上騎士卻還嫌跑得太慢,不時揚起鞭子,身體俯低,雙腿緊夾馬腹。一路直衝到一處府邸,勒緊韁繩,那馬長嘶一聲,隨即站定。看門人是個有些佝僂的白鬚老者,一眼望見,欣然道:“侄少爺來了!”
打斷他的話,尉遲方大聲道:“叔父大人呢?可在府中?”
“一早出去了,說是到軍營觀看演武。侄少爺,你”
話說了一半,頓時愣住:眼前捲起一股煙塵,校尉早已撥轉馬頭,如離弦之箭向軍營方向奔去。
煙塵漸漸散去,三百鐵騎列成方陣,整整齊齊排列在龍首原上。儘管赤日炎炎,頭盔與武器上的金屬閃光依然散發出冷厲之氣。與中原馬種不同,這些來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