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頭剛轉,人群之外突然一陣騷動。村民爭先恐後湧了過去,七嘴八舌將中間一人圍住。年輕村民滿臉都是得意之色,道:“好啦,李先生來了!這回你們可跑不掉了!”
循聲望去,只見兩名侍從模樣的俊秀少年簇擁著一人越眾而出,青衫束髮,身形秀頎,單看裝束尉遲方几乎以為就是自己身邊的友人。再定睛看去,眉目雅緻清絕,顧盼有神,唇上卻有一抹短髭。四目交投,尉遲方瞪大了眼,手指那人道:“你你”
“李兄。”不著痕跡地截斷了校尉的話,李淳風向來人拱手,神情自若。“可還記得在下麼?在下姓雲名拂。”
聽他如此說,人群頓時靜下來,似是沒想到心目中的“救星”與這兩名“疑犯”相識,先前誇誇其談的村民也呆住了。那人臉上現出紅暈,一瞬間神色交織著歡喜、羞澀與一絲微惱,很快又恢復了正常,瀟灑回禮:“雲兄,尉遲兄,長安一別,久不見了。”
直到來人開口,尉遲方才確定自己並沒看錯,也不是身在夢中:眼前這被獵戶當作李淳風的人,竟是金枝玉葉的拂雲郡主。
3、山鬼
“這到底是——”
一句話尚未說完,便看到李淳風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校尉只得將一肚子疑問暫且嚥下去。走到廂房窗邊,向窗外望了望,確認四下無人之後才關上窗戶。
“好了,請說。”
這句話卻是對桌邊坐著的拂雲郡主說的。冒名的女子微微低頭,旋即抬起臉來嫣然一笑。
“抱歉,借用了李兄名頭。”
“無妨,橫豎也將郡主的名字拿來用了,總算扯平。”
拂雲這才想起他方才自稱姓雲的事,不禁莞爾。
“怪不得人說李兄從不做虧本買賣,果然。”
“不過是生意人的本分,不欠不賒,現帳現還,免得麻煩。還是說郡主吧,為何會到這裡?”
唐風通脫,貴族女子也常以騎馬射獵為樂,但這一類行獵卻大多醉翁之意不在酒,譬如皇帝巡上林,往往攜寵妃同行,究其實,仍不過以與尋常迥異的姿態牽惹男子耳目,卻非拂雲所喜。她父母均是大唐開國英傑,自己也不是閨閣弱女,便常自行出城遊玩,男裝打扮,只帶三兩個隨從。這一次是湊巧,追尋獵物到了山中,不慎迷失路途。眼看天色已晚,只得暫且借這裡住宿。
“如此說來,倒和我們是一樣情形。”尉遲方上下打量著拂雲,忍不住道:“不過郡主,你這打扮還真像李兄。”
一言既出,校尉忽然看見一點鮮紅顏色從眼前女子白玉般的腮頰邊竄升上來,如同飽蘸硃砂的筆在水中化開,迅速染上整個面龐,又像是風中白梅剎那間變成了雨後初桃,綺麗不可方物。目瞪口呆之餘,連眼睛也捨不得眨,全忘了自己到底想問些什麼。一旁的李淳風卻若有所思地凝視著燭火,恰恰錯過了這一幕。
“是獵戶盤詰姓名,我一時想到想到李兄的名字,隨口說了出來,誰知他們卻像見了救星,一定要我相助。騎虎難下,只好將錯就錯。聽他們說,是遇到了鬼降。”
尉遲方愕然抬頭:“鬼降?”
時人相信山石草木皆有神靈,不可衝撞,衝煞則會招災,即所謂鬼降。這其中又以山鬼的傳說最為普遍。相傳遭逢此事者門戶上出現黑色手印,水洗不褪,稱為山鬼印;其後十日內,村中之人便會陸續瘋癲暴斃,甚者有一村盡數死於此。用今日的眼光來看,大約會覺得匪夷所思,但在古代,惡鬼衝煞之事卻常常發生,真假緣由,如今已不可考。
“果然如此。”
這句話卻是一直沉默的李淳風所說。尉遲方心中一喜,道:“莫非李兄已有所知?”
“還記得門上的手印麼?”
經李淳風一提醒,校尉方才想起來時在大門上看到的巨大手印。恍然道:“那就是山鬼印?世上真有這樣奇怪的事!”
出乎意料,李淳風卻搖了搖頭。“傳聞不可盡信,至少這件事上疑竇甚多。此外”望著燭火出神片刻,兩人都在等他下文,李淳風卻突然站起身,走到門邊猛地一拉,頓時,躲在門口偷聽的人猝不及防,跌跌撞撞摔了進來。仔細看時,卻是白日遇見的那瘦小獵戶。
“這位小兄弟,這麼晚了還沒安歇麼?”彷彿沒看見他青一陣紅一陣的臉色,青衫男子閒閒說道。恨恨望了他一眼,少年板起臉道:“我是來傳話的,三爺請李先生過去一趟。”
拂雲所住的就是三爺家中廂房,須臾間,三人已來到廳中。
“三爺。”拂雲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