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是禁不住笑了起來。董小宛莫名其妙,瞅瞅柳姐姐,又瞅瞅畫面。這是一幅墨梅,畫面取巨梅一枝。錯落的枝椏,有弓張弩拔之勢,充分表現了寒梅怒放的神韻和風骨。千蕊萬朵,生機勃露,顯出了一種欣欣向榮的韻味。佈局以密取勝,但密而不亂、繁而有韻。董小宛知道這是幅好畫,卻不知柳如是為何笑得如此奇怪。
柳如是笑得彎下了腰。錢牧齋俯身看畫看得入了神,嘴裡發出嘖嘖的感嘆聲。柳如是笑夠了,才氣喘噓噓地對小宛說:“小宛妹妹前世修了什麼功德了,竟讓你憑空得來兩張絕世妙品。你知不知道這是前朝王冕畫的《冰花如玉圖》?”
錢牧齋高興得手舞足蹈,柳如是瞧他的樣子就知道他又要吟詩了。他果然搖頭晃腦唸了一首詩:“寒水舊洞庭,冰花伴刀枝。婉君情濃處,柳姬知不知?”
董小宛和柳如是聽他詩中寫進她倆的名字,都笑吟吟向錢牧齋道了個萬福。
柳如是問道:“多寶齋出價多少?”
小宛道:“六百兩銀子。”
錢牧齋道:“可憐,可憐。那穆老闆眼中不識貨,想來又是騙了什麼公子哥的傳家寶。
這兩幅畫六千兩銀子都值得。”
董小宛當即表示絕世之品不敢獨佔,那幅《洞庭漁隱圖》就送給柳如是。錢牧齋心裡喜愛得不得了,但假意推辭。
董小宛執意相送,柳如是才歡天喜地收了畫卷。
三人賞完畫,便坐到廳堂上喝茶。柳如是關心地問道:“聽寇白門說李香君要撮合你跟冒闢疆。事情進展如何?見過冒公子嗎?”
“聽說他已進了考棚,還未見過。”小宛有些不好意思,“成與不成得靠緣份。”
錢牧齋道:“冒公子我見過幾次。如皋才子,配得上咱們小宛妹妹。”
柳如是說道:“小宛妹妹是有福之人,年紀輕輕就可以跳出苦海。”
說到這時,董小宛想起暖翠閣上還有個朱統銳在等她,忙起身告辭。柳如是知道她有應酬,開玩笑道:“不知哪家公子今夜又要消受如此豔福。”
“屁的個公子,是朱統銳那個龜孫子。”
錢牧齋一聽朱統銳,一下就跳了起來。他和朱統銳共事多年,深知他的狂暴和怪戾。他囑咐小宛道:“你此去一定要小心。好歹我跟他還有點面子,去晚了,就說在我這兒耽誤了,也許還諒解幾分。你千萬莫使性子。你跟你柳姐姐一樣,太剛強了。一定要有耐心,好歹應付了他再說。”
董小宛點頭應允。出了隱園,租了一輛車慢悠悠駛向暖翠閣。夜市上的人已快散盡了。
朱統銳用拳頭將桌面擂鼓似地亂捶一氣。“那個該死的賤人,老子的面子都不給。再不來,老子明天賣了她”陪酒的幾位客人和姑娘都不敢搭話,都悶了頭假裝喝酒。
朱統銳究竟是什麼人呢?
朱統銳乃大明皇族,建安王的孫子,襲封父親的爵位為鎮國將軍。他生來相貌奇醜,從小就遭人厭惡,內心有一股壓抑的邪火直到長大成人才發洩出來。小時候,他性格孤僻怪戾,常常照鏡子想自己變得好看一些。等到世襲了爵位,他便對美貌者變態地進行報復。他那個貼身家將吳榮,便是被他在臉上劃了一條長長的刀疤。董小宛昨天看見的刀疤臉就是吳榮。這金陵留都沒人不怕他。秦淮河上不知多少女人受了他的殘酷虐待。
他剛襲了爵位的第二天,聽說東門外有個算命先生是個神運算元,便叫家人上街抓了一個人回來,剝了衣服,他自己穿上,假裝成窮人去求卦。那算命者卻認得他,便不露聲色,假裝掐指一算,忽然就俯在地上不停地叩頭。朱統銳問:“這是何故?”算命者道:“先生天人異相。小人先拜過了。”朱統銳心裡高興,便問:“怎麼個異相法?”算命者道:“先生是二十八宿中奎木狼星下凡,乃天生貴人。”朱統銳樂得當場要賞他二百兩銀子。算命人卻假意說:“貴人貴物,小人不敢領賞。”
朱統銳見白花花的銀子竟使不出去,不禁大怒,將算命人一腳踢飛兩顆門牙,強令他收下二百兩銀子,然後揚長而去。算命者見他走遠,吐了口血水道:“兩顆門牙換兩百兩銀子,值得!值得!”從那以後,朱統銳覺得自己就是奎木狼星宿,反為自己的醜臉而得意。
昨天朱統銳忽然心血來潮,要挑個地方擺闊。他想來想去想到了暖翠閣,便下帖子請了忻城伯趙之龍、誠意伯劉孔昭,中山王裔徐青主,兵部閒職楊龍友,舊院名妓冠白門和鄭妥娘,加上暖翠閣的卞玉京。這幾人不敢怠慢,早早就趕來應陪,唯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