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賢弟,此來能玩多久,有其它要緊事嗎?”
“呆個四五天,沒其它事。”
“哈哈哈,你還在瞞我,上個月方密之的書僮曾到過蘇州,他告訴我,此地有個董小宛與你有三生之約。”
冒闢疆只得笑著承認。王天階道:“等會用過晚餐,賢弟便可‘人約黃昏’了。”
冒闢疆踏著月色,按耐焦急的心情,一路朝半塘而來,心兒卻插上了翅膀。到了桐橋,想當初分別之情,忍不住將欄杆拍得叭叭地響。他偶一抬頭,看見天際有一朵厚重的晚雲,極其神秘地呈現出一張人樣的臉,他越看越像董小宛。他激動起來,可惜身邊別無他人,他沒法指給別人看。他怔怔地望著,有幾個遊人好奇地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卻什麼也沒看見,因為那朵晚雲已經發生了變化,董小宛的臉龐已經消失在晚風和記憶之中。
他緩緩收回目光,頓時覺得周圍異常的寂靜,自己異常地孤單無助。一絲不祥的預感襲上心頭,彷彿美麗的風景中突然飛來一群漆黑的烏鴉。
閣樓只有一扇窗戶透出昏暗的燈光,院裡是一片漆黑,花木草樹都陰森森的。院子中傳出不成曲調的笛聲,破碎,淒涼,而又無奈,冒闢疆很遠就聽見了。
那院門沒鎖,他輕輕一推就開了,一股濃郁的藥渣味撲面而來,讓他打了幾個寒顫。
他首先看見一具巨大棺木厚重的影子,黑漆反射著淡淡的夜光。棺木倚著一個男人,他正吹著笛子,冒闢疆依稀辨認出那是董旻,忙上前怯怯地打恭道:“董大叔。”
董旻將笛子緩緩放下來,盯著他看了幾眼。長嘆一聲:“唉——”又將笛子舉到唇邊,吹了起來。這次卻吹出了曲調,冒闢疆聽出那是一首《霸王別姬》。他就踏著這悲傷的曲子步入了門廳,心像沉重的鼎。
門廳中點著燈,是一盞桐油燈,只是太昏暗了。燈光如豆,將這廳中的一切罩上了恐怖淒涼的如遊絲般若有若無的光,比沒有燈光還要令人恐懼。濃烈的藥味直衝冒闢疆的鼻孔,他恍如步入專賣藥罐的雜貨鋪的後院,地上擺滿了大大小小各種各樣的藥罐。他內心遭到狠命的一擊,心絃也似乎繃斷了。他腳步有些踉蹌,摸索著朝前走。這時,他才看見那燈光下有一個婦人倦縮在那裡,他認得是單媽。忽然,腳下碰著一隻小藥罐,哐當哐當地滾動起來,碰到一隻大罐上,又發出沉悶而空洞的撞擊聲。
單媽從夢中猛然驚醒,抬起頭來。冒闢疆看見她亂糟糟的頭髮,以為碰到了鬼,手心和腳心都冒出了冷汗。單媽揉揉眼睛,朝廳中那個影子般的男人問道:“誰呀?”
“單媽,我是冒闢疆。”
“天哪!你怎麼才來呀,我可憐的宛兒啊!”單媽忍不住痛哭起來。一邊抹淚一邊就去撥亮了那盞非常省油的桐油燈,如豆的火苗一竄,變成一隻明亮的蝴蝶,廳堂便不再昏暗了。
單媽朝樓上大聲喊道:“惜惜,冒公子來了。”
冒闢疆聽到樓梯上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但腳步聲忽然又緩慢了,聽得出她在猶豫什麼。樓梯上的光亮也一下一下地變化著,顯然,惜惜正依次撥著高掛在壁上的燈。
惜惜站在樓梯口,頭髮也有些散亂,微風吹過樓道,將她的幾綹頭髮吹拂到嘴角,她歪歪嘴唇,將髮絲吹到臉側。她望著冒闢疆,冒闢疆輕聲叫了聲:“惜惜,宛君怎麼樣了?
發生了什麼事?”
惜惜忽然怒睜雙目,雙手叉腰,嘴一翹,厲聲說道:“關你屁事!”
冒闢疆看見她眼角有淚光閃動,知道她正在詛咒自己去年的失約,這本是他內心愧疚的原因,這時也膨脹起來。他的心一陣陣絞痛。他痛心地解釋:“惜惜,我只是因有不得已的事才耽誤到現在,先讓我見見小宛,好嗎?”
“不行。你們這種人,口是心非,說過的話當耳邊風,害得我家小姐好苦。”
“惜惜”冒闢疆還想解釋。
惜惜搶先說道:“你這種人還想讓我相信你說的話?你這種人憐香惜玉是頭號的溫柔體貼,救苦救難卻要等你辦完正經事,好像我家小姐的終身大事不是正經事一樣可以任意耽誤,你這種人你這種人哼!”
冒闢疆羞愧極了,臉紅到脖子根,他苦苦哀求道:“惜惜,讓我先見見宛君吧,然後要殺要剮都由你。”
惜惜再也忍受不住,扶在欄杆上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姐姐呀可憐她早也盼晚也盼姐姐人都盼死了這個負心的冒公子他又來了
姐姐。”
冒闢疆心知發生了他始料不及的悲慘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