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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部分

西渡身高一米八,在南方的小鎮很是罕見。他走在街上,二妞就覺得小鎮的木房子矮了,那木刻版畫一樣的夜景,變得生動而溫馨。他是流水。她是石頭。他只是從她身邊走過。他沒有時間和她說話。他捲走青蘋果的氣味。他留下青蘋果的芳香。她滿心、滿腦子的失落。她賭氣,不再去斷橋了。不過,幾分鐘後,她依然出現在橋頭。

她看見了他,不,她聞到了青蘋果的氣味!她的心一陣戰慄。她心裡有什麼東西倒了下來。她感覺自己的虛弱。她聽見胸腔裡有風箱在抽動。她的腳不是她的。她既盼著快步走過去,離他近一些;又希望只是這樣,遠遠地聞著青蘋果的味道,聽他和別人談笑。她就這麼忐忑不安地走到了橋端,她希望他看見她,喊她,走近她;可她又想躲著他。於是,她靜默無聲地,向斷橋下面的碼頭走去。她走下去,並沒有躲起來,相反,在一個斷橋上能清晰看見的階梯上坐下來。她希望她的這個舉動,和他沒有關係,那麼,人們就沒有嘲笑她的理由。她面朝蘭溪河坐著,她似乎是隨便來這裡吹吹風的。她果然聽見了他的聲音。她根本沒聽清他說什麼。她聽到女孩子在喊西渡。是陸梅。她想起來,陸梅是他的同學。但是李立為什麼說他,重色輕友。他是不是在和陸梅好?她希望他看見她,只希望他一個人看見她。因為她只是為他一個人,才坐在這裡的。

她坐了很久。

烏篷船上的煤油燈忽然熄滅了。

青蘋果的氣味飄走了。他始終沒有看見她。

她站起來,屁股發疼,兩條腿早已經麻木。她一連三個晚上坐在這個地方,每次都是同樣的結果。

四天後,二妞再次來到斷橋。

二妞,好幾天沒看你出來玩,晚上都幹什麼去了?李立說。

磨完米粉就睡啦。月光下二妞的臉是粉白色的。二妞趴在橋欄上,探出腦袋,看著腳下的河水。她的腦袋掉到水裡,月亮掛在頭頂上,月亮裡的那棵樹,也看得清清楚楚。她朝河水吐了一口痰,砸碎了她的腦袋和月亮。她想回店裡睡覺,這亂哄哄的斷橋上無聊透了。

西渡!她心裡喊了一句。空空的衚衕,灌滿了月色。她閉上眼睛,深深地吸進一口氣。加緊腳步往回走,影子跟隨她匆匆地前進。

你急急忙忙的幹什麼?西渡突然迎面而來。

我,回店裡。二妞慌了。

回哪個店呢?西渡笑,朝她身後努嘴。

二妞才發現,店早過了

你怎麼了?又一個人在碼頭上坐,對著河面發呆嗎?他和她在離門三米遠的地方站著。

二妞心裡掠過驚喜。

嗯。那裡涼快。她說,並開門。

二妞沒想到,西渡會邀她到林子裡轉轉。鑽進林子裡,她才發現林子是那麼幽深。腳底下的泥土有些鬆軟,風在密集的樹葉裡穿梭,他伴著她,她覺得被他籠罩了。不時有抱成一團的戀人,靠在樹幹上,身體與身體之間沒有一點空隙,喘息的聲音很粗,她聽得面紅耳赤。

他帶著她轉了一下,顯然在找遠離干擾的地方。在蘭溪河的附近,也就是楓林邊上的水泥小堤壩上坐下來。小堤壩挺長,遠處也有幾對戀人坐著,互相看不清對方。在穿過林子的時候,二妞記得,西渡拉了她的手。因為剛進林子,眼前一片漆黑,他就拉著她的手,為她引路。到眼前漸漸亮起來的時候,他又自覺地鬆開了手。她的手上關於他的體溫,一直沒有消退。她和他面朝蘭溪河。她想起那首歌,“十八歲的哥哥喲坐在河邊”。她問他聽過沒有,他說都什麼年代了,你還聽這些早已入土的歌。她也覺得好笑,把自己的手放在膝蓋上,看河裡陰暗的倒影。

我借幾盒齊秦的歌來給你聽,你肯定喜歡。我班上的同學都快為他發瘋了。什麼“我是一匹來自北方的狼”“大約在冬季”“冬雨”,幾乎沒有不好聽的。他說。看得見她在笑,在眨眼睛。她背後一片朦朧。她的臉總是那麼蒼白。她彎了一下腰,她的長辮子掉了下來。她直起身來時,長辮子已經在他的手裡了。

編一條辮子,要花很長時間吧。他把辮子放在手心玩,用髮梢在他的臉上掃來掃去。

三股辮子,很容易的呀,要是編四股的話,就難了,而且自己給自己編不好。不過,四股辮子很好看的。她把辮子奪過來,讓它垂在胸前。關於辮子,她顯得很有研究。他空著手不動,彷彿辮子還在他的手心。

那,我來給你編四股辮子,好不好?他說。

男孩子笨手笨腳,哪裡會編。她撲哧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