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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豬還在睡著,豬一定是看到他再沒有睡去就放開了鼾聲,太陽光從窯洞口的柵欄裡透了進來,它們仍還不醒。狗尿苔就說:起來,起來,瞌睡那麼多!他要給豬講述他夢裡的事,要告訴它們人做夢都是反的,好夢不一定是好夢,壞夢卻一定是好夢,他又說了一句:你們也做夢嗎?
豬翻身起來,都是屁股撅著在窯洞口屙屎,還沒來得及回窩裡,幾聲槍就響了起來。狗尿苔忙向窯洞外看,縣聯指的人和榔頭隊的人都起來了,亂成一團,然後一窩蜂往山下跑,戴花雙手是麵粉跑了過來,喊:狗尿苔,狗尿苔!狗尿苔推開柵欄,說:咋啦,人咋都跑啦?戴花說:又打仗啦,可能是紅大刀又領了縣聯總的人來了吧。你千萬不敢出來,就呆在窯洞裡噢!狗尿苔說:啊,又得死人呀!卻說:那你呢,那你呢?戴花說:我也藏起來呀,我只擔心你叔還在家裡。狗尿苔立即想到了婆,說:我得回去,我婆也在家裡哩。戴花說:你哪兒都不敢去,兩派打仗誰知道誰贏,榔頭隊要贏了發現你不在,你還想活不?狗尿苔不吭氣了,卻說:那你也到我這兒,咱就躲這兒!
戴花進了窯洞,臭味卻燻得她呆不住,坐在了窯洞口。山下已經吶喊聲一片,又是一陣激烈的槍聲。所有的鳥都往山上飛,大的小的,白的黑的,落在了窯場,狗尿苔先是在數,數一遍又數一遍,數目老是不投,後來就發現那四隻紅嘴白尾鳥也在其中,他就嘬了嘴嚯嚯地叫,所有的鳥也都在叫,他就又喊:善人,善人!那四隻鳥全轉過頭來朝窯洞看。狗尿苔說:山下誰打誰了,誰打得過誰?但四隻鳥突然長嘯一聲,起身飛了。四隻鳥一飛,所有的鳥全飛,一時像狂風颳起的樹葉子,黑壓壓在半空裡盤旋了一圈,忽地無蹤無影。
槍聲就漸漸地稀了,又響了一聲,嘎叭!再也沒了動靜。
牛鈴像一隻狗一樣往山上跑,他氣喘吁吁地跑到窯場的泥池邊就跑不動了,坐在那裡喊:狗尿苔——!狗尿苔——!
狗尿苔就在這時候聞見了那種氣味,那種氣味從來沒有過這般濃地讓他聞到,就像切了一堆蔥,嗆得他說不出話來。他腦子裡第一反應就是又要壞事呀,他痛恨起自己的鼻子,就拿手抓鼻子,把指頭塞進鼻孔裡攪,企圖聞不到這種氣味,鼻孔裡流出了鼻涕還流了血,但那種氣味依然那麼濃的聞到,他再抓再掐再用指頭塞進去攪,對著牛鈴的叫喊,卻一時無法應聲。
戴花在說:他咋上來了?急成那樣,不該是?狗尿苔立即說:會不會是我婆有了事?
牛鈴還在喊:狗尿苔——!哎——狗尿苔!
狗尿苔就出了窯洞,他說:誰打著我婆了?!
牛鈴說:完了,完了!
狗尿苔腿軟下來,跌坐在地上,說:是誰打了我婆?!誰打了我婆?!
牛鈴說:是聯指和榔頭隊完了!
狗尿苔不信,說:完了?!
牛鈴說:是縣聯指和榔頭隊完了,解放軍來打的,解放軍都帶著槍,把縣聯指和榔頭隊人包圍在了打麥場上,馬部長和霸槽就被捉住了。
哇!狗尿苔從地上跳了起來,他像彈簧一樣,沒有甩動胳膊,也沒有頓腳,雙腿就跳起來站直了。他抱住了牛鈴,兩人一塊跳,回頭看時,戴花也出來了,三頭豬也出來了。戴花還要問什麼,牛鈴嘰嘰咕咕給狗尿苔說什麼,兩人就往廚房跑。
廚房的門鎖了,旁邊的窗子卻沒有關,兩人就翻進去,鍋裡還烙著一個饃,熱熱的,就掰開一人一半,一邊擰著吃了幾口,剩下的就塞在懷裡,從窗子裡再爬出來。戴花一直趕過來,說:咋能偷饃吃?牛鈴說:他們不會來吃了,咱咋不吃?!戴花說:看熟了沒有?狗尿苔說:熟了,熟了。卻見山路上跑上來了天布的媳婦,還有灶火的媳婦。戴花說:來人啦,拿了饃快走!但牛鈴卻又從窗子翻進去,把案板上和成的一大疙瘩麵糰又抱起,從窗子再出來就跑。
天布媳婦和灶火媳婦是來拉他們家的豬的,狗尿苔要離開窯場時,他看了看豬,豬在給他叫,他從懷裡擰了三疙瘩饃扔了過去。天布的媳婦說:有饃哩?廚房裡還有啥?就也跑去了廚房,把那裡能吃的東西都拿了。戴花在那裡叫喊,說拿了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