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而言之,時至晚清,我國改朝換代的週期已屆,大清氣數已盡,不是出幾個像李鴻章、鄧小平一類的人物,搞兩下什麼「中興」就可挽救得了的。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在我國曆史上這個週期一到,就要出現黃巢、張獻忠一類的煞星。結果赤地萬里,屍骨堆山,血流成河,中華文化遺產,玉石俱焚最後才能海晏河清,再產生一個新的朝代來。
這一種中國歷史上改朝換代的痛苦,已經是夠大的了。到二十世紀,我們要把中古的中國改變成西式的現代國家,那這個週期性的變亂,就要拖得更長更慘了。
揭竿而起和揭竿不起
大致說來,滿清沒落的週期,蓋始於乾隆之末、嘉慶之初。在我國古代這一個週期開始時的徵候便是地方不靖,盜匪橫行——用個現代化的名詞,那便叫做「農民起義」。
農民起義之初,類多為零星土匪,在鄉里打家劫舍。直至腐化了的官府不能禁止之時,他們就漸漸的彼此併吞裹脅,變為股匪了。發展至此,一些失意而有野心的文人、知識分子就要加以利用。其中赫赫有名的如劉邦、張角、黃巢、宋江、朱元璋、李自成、張獻忠、洪秀全、張作霖、毛澤東都是農民暴動領袖中的佼佼者。他們利用農民的方式雖各有不同,然其志在「打天下」、「建朝廷」、「做皇帝」的道路則基本相同。--這也是我們中華農業大帝國傳統之內,政治上新陳代謝過程的特有現象,其它文明中是沒有的。
筆者這一輩在農村中生長的中國人,有許多便有目擊,甚或參與這種傳統農民暴動的親身經驗。這種經驗在今後的中國是不會再有了,因為那是中央集權的「農業大帝國」的特有現象。農業大帝國在中國歷史上不會再出現了;這一農民暴動的現象也就不會再有了。
毛澤東、鄧小平諸公就不瞭解這一點。毛搞「大躍進」餓死農民兩千餘萬,人相食,而農民沒有出個陳勝、吳廣,來「揭竿而起」。毛氏覺得很奇怪。不知其所以然,他只好說是「中國農民太好了」。毛始皇就不知道,當年秦始皇「收天下兵器,鑄為十二金人」,這些「金人」老爺是不能拿刀殺人的。農民沒有「兵器」,在那個時代,他們「削竹為槍」,還是照樣可以造反的啊!
毛主席收盡天下兵器,鑄為千萬機槍、坦克;農民「揭竿而起」就辦不到了。帝國時代的中國農民就那樣不好?動不動就造反?人民中國時代,農民就那樣「好」?餓死也不造反?他們承毛主席高看了!
劉邦,這個農民領袖,「入關」時「約法三章」的第一章便是「殺人者,死。」毛澤東在「大躍進」中,一下便餓死農民兩千五百萬,這是人類歷史上最大的謀殺案,或過失殺人案,農民要判他兩千五百萬個死刑啊!潤之兄,你還想在歷史的地獄裡超生!
鄧小平先生是有大恩於中國農民了--他把農民從毛澤東的「農奴制」(serfdom)中解放出來。這樣他就以為中國八千萬農民是他鄧家政權的老本了。「有八千萬農民支援我,怕什麼?」鄧公有所不知,時至今日,甚至早在十八世紀的法蘭西,「改朝換代」的樞紐已不在農村。它的重點是在「巴士底獄」圍牆之外啊!拿破崙將軍哪是什麼農民的領袖呢?
題外之言,扯得太長了,就此打住。
白蓮教和嚴新的「帶功講座」
晚清農村發生嚴重性造反現象,蓋始於乾嘉之際的「白蓮教」之亂。這種清史上所謂「教匪」便是失意知識分子利用宗教迷信,以煽動貧苦絕望的農民聯合造反,很標準的「農民大起義」。
「白蓮教」是我國宋、元、明、清四朝潛伏於民間,最有號召力的秘密「會道教門」(folk religion)。清末的「天地會」和搞「刀槍不入」的「義和拳」,民國時代的什麼「同善社」、「一貫道」、「紅槍會」、「大刀會」,乃至今日風靡臺海兩岸的「氣功」傳習和「特異功能」等等,都是他老人家的嫡系或旁支。
愚夫婦最近在紐約花了一百美金,去參加大陸訪美的氣功大師嚴新所主講的「氣功帶功講座」。我被主持人延坐於講臺之上、嚴新之側,面對聽眾數百人。當嚴醫師帶功講演時,聽眾之中頓起騷動--哭者、笑者、顫者、抖者、盲行者、跳舞者、拍手者,甚至翻斤斗、打滾、少女沿牆倒立不一而足。我鄰座一位妙齡少女也隨眾離座起舞,舞姿美妙。我坐於她的「磁場」之內,她向我「發功」(她事後告訴我的),我也在無意中扭了若干次,為坐在遠處的老伴所目擊。雜座於聽眾中的李又寧教授也在座位上起舞,舞態也頗為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