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北京一分為二罷了。
讀者試想,那時我們的大清帝國是何等窩囊,竟讓一隊兩萬左右的雜牌洋兵,佔了北京,橫行華北,這些洋兵在北京姦殺擄掠,是橫行無忌的。那時軍紀最壞的是俄國兵——壞軍紀是俄國兵的傳統。二次大戰後,佔領我東北的正規蘇聯紅軍亦不能免。作家蕭軍就是因對這批老大哥的行為不滿而被毛澤東罰令勞改的。
庚子十月始趕到北京的德軍,其軍紀之壞也是無以復加的。他們和二次大戰時的日軍一樣,為對被征服者顯示威風,殺人強姦擄掠,都是不犯軍法的。可是庚子年攻入北京的日軍,倒頗為不同。那時的日本剛做了外黃內白的香蕉帝國主義。初嘗滋味、查德甜頭;他們要自我表現,力爭上流,因此作戰爭先,擄掠落後,一時頗為他們入侵的友軍和本地華民,另眼相看。
入侵敵軍的為非作惡,是可以想象的。可是原在東交民巷避難的上帝使徒,一旦重獲自由,居然也加入為非行列,那就出人想象之外了。當東交民巷和西什庫大教堂一旦被解圍之後,數千教民在數十位外國傳教士率領之下,乃一鬨而出,在七國聯軍於大街小巷盲目擄掠之間,他們對北京城內情況最熟,就擇肥而噬,作起有系統的掠奪了。就以那時原在北京傳教的長老會中青年牧師都立華(Rev。 E。 G。 Tewksbury)來說吧!在聯軍入城之後,他居然也強佔了一座王府。這座王府的主人可能是個「世襲罔替」的親王,他府內有各組建築五十餘座,大得嚇壞人。但是這位小親王(根據史料不難查出)其時不過九歲,不可能與義和團有什麼關係;更談不上是什麼「毀教滅洋」的戰犯。但不論怎樣,那位僅有縣長資格的都牧師,就把這座顯赫的大王府(在今王府井大街一帶)。)鵲巢鳩佔了。真是羨煞洋兵、妒煞同夥。
在都牧師搬入王府之前,此處已遭洋兵數度洗劫。但是王府太大,數度洗劫之後都牧師還找到白銀三千多兩(那時與美金比值,大致每兩值〇?七四元)。單單這三千兩白銀就是個驚人的數字。因為後來都氏又在盧溝橋一帶為長老會購地興建一座郊區別墅,所費不過一千五百兩而已。
再者這五十座府內建築之內的傢俱陳設,各類名瓷和蘇繡湘繡的桌幃椅搭帳幔等物,所餘亦多。都氏竟異想天開地,擺起美國式的「跳蚤市場」,加以拍賣,大發其財。他的美籍友好,有的難免搖頭非議,而都牧師卻笑說是「上帝恩賜」。(見 Marilyn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68。 pp。 191~193。 所引當時之第一手史料。此外本書作者所未及見的公私檔案和國務院秘檔中亦觸手即是。)
這位老都立華牧師的兒子小都立華牧師(Rev Mall Gardner Tewksbury)。筆者亦曾有緣識荊。他是一位極可尊敬而熱愛中華的宗教老人;說得一口很標準的京片子。在五、六〇年代裡,不知替多少對華裔新婚夫婦用漢語證婚。所引《禮記》、《詩經》也可信手拈來。他老人家後來衰邁時,有次深夜為黑匪毆劫,爬行回家。我們聞訊都趕去慰問。
都老和我們之間,教會內外的共同朋友極多。有的友好如看到上段拙文,可能覺得我應為尊者諱。我自己則覺得無此必要。蓋人類原是「社會生物」(Social Being);任何個體的社會行為是擺脫不掉他自己生存的社會。拳亂時代在華的傳教士,他們目睹當時貪婪暴戾的滿族親貴的胡作非為;目睹義和團小將的殘酷殺人。都牧師那時僅是位美國青年,在死裡逃生之後,對迫害他們的中國貪官汙吏的報復心情,原是不難理解的。再者,他們的行為雖然也是擄掠,但與當時橫行街頭肆意姦殺的洋兵,究不可同日而語。更何況這些小故事都早經哈佛大學師生採為博士論文之素材;而名垂世界文壇的大作家馬克吐溫,在其文集之內,對此也有長篇大論的專著。既然是舉世皆知的史實,我們就更不必為華文讀者特意迴避了。
馬克吐溫仗義執言
上述這些故事除掉見貨心喜的人之本性之外,他們也有些不患無辭的理論根據。那就是既是拳亂的受害人,不特中國政府要對他們負責賠償;中國民間也有負責賠償的義務。他們不特要向政府索賠;也要向民間索賠。因此一旦入侵的聯軍大獲全勝之後,義和團銷聲匿跡,教士教民一鬨而出,整個華北城鄉,就是他們的天下了。不用說城鄉各地原先被毀的教堂教產要勒令所在地區鄉紳士民集資重建,而所建所修者,往往都超出原有的規模。如有動產被掠被毀,則本地紳民不特要折價賠償,而所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