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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哼!這種引車賣漿者無師自通的白話,用來罵人倒挺通暢。今後學生廁所裡攻訐的壁報,一定會更多更白更痛快淋漓了!”

與人聲鼎沸的教師休息室相比,這裡倒是寧靜多

監主任張思秋低垂著腦袋,與愁容滿面的庶務長相對而坐。桌上放著一份手稿,寫著蔡元培近日交辦之事。

這張思秋是何等練達之人,祖上入過張之洞幕府,憑著一身精明和從善如流,這些年不知處理過多少難題。那沙灘的紅樓就是他一手幫胡仁源談下來的。今天,他卻兩眼呆滯著,不停地吸著悶煙,像面對一局神秘莫測的險棋,無法決斷。

以往,這北大的一切事務,都是校長找他和庶務長商定,學長不得染指。蔡元培一來就說通了範源廉,要搞評議會,指定要各科學長和名教授參加,還說這是為將來的教授會做準備。為了從全國延聘一流人才,還催著拿方案成立什麼教授聘任委員會。這些苦差事煩點累點也罷了,問題是幾天來,他倆受盡了窩囊氣。總覺得被一雙無形的手,推上了一條本不願走的歧路,變得越來越無法主宰自己的命運

這位溫文敦厚的宿儒怎麼了,是不懂謀略還是得了什麼尚方寶劍?在北大也沒丁點兒根基,卻只顧自己單槍匹馬地瞎撞。先是叫他倆以道德敗壞名義,開除了那位引誘學生墮落的徐佩銑。這人搞“探豔團”,咎由自取也就罷但昨日那件事卻弄得人很狼狽。北大因外籍教師多,以往各學科開教務會議,一般都要求用英語發言。昨日隨蔡校長去預科開會,見一些不懂英文的教授都往角落裡擠,蔡元培竟臉色鐵青地站了起來,也不打個招呼,就顧自作了決定。

“從現在起,開教務會議一律改用中文!”

他的聲音雖很文弱,卻似平地驚雷震得人心裡發顫。預科學長徐崇欽也是位狂狷之士,書生氣十足地站了起來,針鋒相對地推了下眼鏡。

“蔡校長剛來可能不懂規矩,這是學校多年來的制度,不能改!”

幾位外籍教授也起來抗議,兩手一攤道:“我們不懂中國話,無法交流。”

蔡元培先是一愣,突然,金絲鏡片裡射出一種凜然不可侵犯的固執,聲音低沉卻很嚴厲地責問道:

“假如我在貴國大學裡教書,會不會因為我是中國人,開會時就都說中國話”

他見對方啞口無言,又面色沉雄地坐了下去。但這條實行多年的舊制,就這樣隨一紙通告煙消雲散。

最棘手的還是眼前這件事,有兩位英國教授還是當年駐華公使朱爾典介紹來的,由他倆親手辦的聘約。蔡元培不知從哪聽說品行不端,說有一位還是不學無術的傳教士,常帶學生去逛八大胡同。見二位聘約已滿,就決定不再續聘了,要他們今天去找洋人交涉。這不是成心叫人為難幾年來的聖誕節,他們曾應邀出席過公使館的雞尾酒會,還或多或少地受過洋人的禮,託人家辦過些事。再說洋人的面子可以不買,但朱爾典是能隨便得罪的這位中國通,從大清到中華民國,不知做過幾屆政府的座上賓,與主宰海關的那位總稅務司赫特一樣神通廣大。萬一惹出些外交糾葛,你蔡元培吃得消

張思秋終於長嘆一聲,作出了決定。

“落帆正好順風時,看來老朽也只好歸隱山林唉!”

庶務長是位精幹巴瘦的廣東人,當年曾在萬木草堂向康有為執過弟子之禮,腦瓜子自然開通些。他大度地勸說道:

“兄弟以為,這蔡元培只是個過於理想化的人。他剛從德國回來,滿腦子的新東西都想試一下,但骨子裡還是個儒生。待他新鮮勁頭過了,再碰些釘子,自然會明白過來的。”

正在議論時,校役送來份電報。庶務長接過一看,是陳獨秀拍來的。

北京大學蔡孑民先生大鑒:

仲甫於1月13日抵京後即去箭桿衚衕寓所,不必接站。

他冷笑一聲揚起電報,意味深長地感嘆道:“真正的對手來了!”

話畢,徑直往校長室走去。

蔡元培正靜坐在紅木書桌前,全神貫注地翻閱范文瀾送來的《新青年》。也許是多年養成的習慣,他讀書很快,幾乎可以說是一目十行。他的手長得很小,只見那輕捷的小手,不停地翻著書頁。就在這期雜誌上,還刊出了他在中央公園信教自由會上的演講。記得那天,他提出孔子是孔子,宗教是宗教,反對統治者將孔子和宗教強作一談。這些話可能很合仲甫胃口,這一天又是他倆見面之日,所以陳獨秀招呼都不打先編進去他看得很快,又記憶過人。不一會兒,就情緒亢奮地取下眼